方临渊还了他一礼。
目送着东厂众人上马,眼见着后头的囚车也缓缓开了。方临渊看向站在囚车里的孙白,不忘提醒道:“别忘了我说的话,知无不言,自有江南百姓的公道。”
他光顾着看孙白的反应,却没看见,身后翻身上马的时慎,接着夜色朝远处的某个方向微微低了低头。
高傲阴沉的鹰犬,唯独面对主家之时,才会露出这样的姿态。
东厂的鸽子比方临渊早一刻钟抵达怀玉阁。
死人嘴里都能被东厂撬出东西来,更何况是满怀仇恨的孙白和贪生怕死的冯翰学。这两人好端端地送进东厂天牢,要不了一夜,直指江南党一脉京官的口供便能尽数吐出来。
至于物证……
但凡是银子的流动,不会留不下痕迹,更何况赵早有准备,他们的银钱往来、花销、以及诸多私人产业,早就在东厂的监控之中了。
鸿佑帝不用东厂的好处便在此时显现出来了。毕竟满东厂的闲人仍由鸿佑帝养着,却有的是时间给赵办事。
赵将那张字条放进了银烛跳动的火焰里,火苗跳跃间,他听见外头传来通报的声音:“侯爷来了。”
最后一点灰烬落在红木案上,赵衣袖轻轻一拂,便四散得不见踪影了。
方临渊的脚步声随即响起。
赵的衣袖也收拢起来。
柔软的丝缎翻飞之间,恰好跳跃的烛火照到了那儿。只见赵掌心上有一道泛红的压迹,指腹之中,还有一条纤长的、利器划出的血痕。
像是情急之下掷出暗器时,不慎划伤的。
但只一瞬,软红的丝缎广袖便被他的另一只手压了下来。层层堆叠覆盖,当即便将那片痕迹全然掩住了。
方临渊回到府上时,已是后半夜了。
怀玉阁中还亮着灯火。
想来也是。能今夜及时地派时慎前来抓人,可见赵今晚也没有休息的心思。想到孙白口口声声地怒骂和冯翰学只求一死的惊恐,方临渊没多犹豫,便进了怀玉阁的门。
守在门外的侍女都在打盹,见着方临渊来,连忙起身给方临渊行礼。
方临渊却只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我自己进去,你们休息吧。”
那侍女连忙入内通报了一声,直至推开门将方临渊送进去,才又替他掩上了房门。
一进卧房,方临渊就看到了坐在软榻上的赵。
他头发披散在肩上,寝衣外只披了一件红缎衫子,正坐在灯下平静地翻着手里的书册。城外彻夜不眠,东厂的囚车碌碌地驶过京中的长街,便连城中的百姓都听见动静,从窗里探出头来看热闹,唯独赵,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但偏他这个最平静的人,却是掌控局面的那个。
方临渊着实有些佩服赵,在他对面坐下,便开口问道:“今天城外抓的那些圣莲教的人,你早知道他们在那里?”
便见赵放下书册来,尚未应声,先从旁侧拿起了一只空的玉杯。
他一边朝杯中倒茶,一边应声道:“你怎么知道?”
“方才出城来的是时慎,我便猜是你派他来的。”方临渊说道。“这样及时,你定是早有准备。”
赵将玉杯放在了方临渊面前,说道:“也不算是。”
毕竟事发今夜,的确在他预料之外。
方临渊闻言点头,接过杯来:“那么,孙白所说的苏州知府冯翰学贪污赈灾粮款,当真确有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