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岂能干休?
其实在吴氏去世后不久,周氏身边的贴身婆子庞妈妈就劝她将陆白玉抱过来,寄到自己名下。
周氏却不肯,想再拼一把自己的肚皮,别人的哪里有自己亲生的香?再加上那时陆白玉已有八岁,早到了记事的年纪,自然不肯随大娘子去。
面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兴宁伯素来宠溺,此事便被暂时搁置。
如此,陆白玉与陆婉吟一住就是五年,到了如今十三岁,伯爵大娘子再想养,哪里还能亲近的起来?
陆婉吟又趴了回去。
其实大娘子若真想将陆白玉认过去,她倒还能松下一口气。现在难就难在大娘子不想认,陆婉吟无法不揣测周氏有别的意思在。
“这几日让宝全多盯着些小郎君。”陆婉吟朝宝珠道。
“是,小姐。”
“算了,我还是去看看他吧。”陆婉吟起身,出了屋子往书房去。
陆白玉年纪虽不大,但性子沉稳,完,又猛地吸一口气回肺,“全都趁着天气好晾晒过,保准不会有虫。”
宝全跟了陆白玉数年,每年每季,陆婉吟都会吩咐他做这些事,他早已烂熟于心。
“那就好,辛苦你了。”陆婉吟再看一眼书房里头的陆白玉,朝宝全道:“这几日大娘子那边可有什么人过来?”
宝全挠了挠头,“没有吧。”
“若是大娘子那边有人过来,你一定要来告诉我。”陆婉吟叮嘱宝全。
宝全点头道:“我省得,五小姐放心。”
“嗯。”陆婉吟再朝陆白玉看去。
少年初长成,褪去了小时婴儿肥的粗胳膊粗腿,像一根拉长的杆子,脸上虽尤带一点软肉,但整个人已透出一股青葱似得削感。
这是一只正在展翅的雏鹰。
陆婉吟心口舒出一口气,转移开视线,盯住院子那正在桃树间筑巢的春燕,一边看,一边转着扇柄玩。
她幽幽开口,“宝珠,还记得我小时养的那只鸟吗?那笼子里的鸟,即使我将它放了出来,它却连虫子都不会找,只会张嘴喊,我饿啊,我饿啊,点喂我吃的。”
“我就是这只鸟。”
离开了深宅大院的牢笼,除了饿死,没有别的路走。
既然离不开,那就只能在这深宅大院里头闯。它是牢笼,亦是踏板。在这深宅大院里,旁人还会唤她一声兴宁伯爵府的五小姐,出了这深宅大院,她算个什么东西?
陆婉吟的身子软下来,两指夹着扇柄,像面团似得挂在那里,捂住脸。
她的人在现实跟前被击打的粉碎,像风干的面团,手指一捏就碎了,“淅沥沥”的齑粉落下来,兜的她灰头土脸。
面前的桃花散出粉霞缎色的光,氤氤氲氲。暖融的春光顺着她白细的脖颈往里照,落到了颈窝里,像一个白玉小碗,盛着一点春色。
明明是暖,心却寒。
陆婉吟在哭,她哭自己的无能,哭自己的命运,哭自己的可怜。
可哭了一阵,她又觉得不必哭。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她尚且能哭,旁的人连哭都没地儿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