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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望向上空,天气清寒, 却格外明澈。临到刑期,李未迟平静洒脱, “走吧,今日负责问斩的是哪位?”铁链沉重寒凉,紧贴在皮肤上,仿佛融为一体,一碰就是撕裂般的疼痛。

负责押解李未迟到行刑台的狱卒轻声答, “是徐老虎。”

狱卒与李未迟是旧识, 今日特意被年余安排送李未迟最后一程, 也让他少受些罪。

“哦,是他啊,他刀快,准头也好, 甚好。”李未迟一步一步移着,踩在绵软的雪中, 脏了洁白。

在进囚车时,李未迟仿佛突然记起了些什么,“我这么多年也没留下什么积蓄,唯一能拿得出手也就一些著书, 但愿那些人抄家的时候能爱惜着些。”

“是年大人带的人, 大概是会爱惜着些的。”

“那就好。”李未迟两袖清风, 清贫如洗。

为官十五载,抄家的时候,竟然连百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族人也早将其除名,因为这件事,李未迟不知受了多少言官的攻讦,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只到大理寺卿的位置。

囚车经过朱雀大街,今日的街上百姓静默、低头、抽泣。

完全出乎那些世家的意料,他们特意安排这一出,就是想要见见李未迟的狼狈模样。李未迟妄图挑衅他们,他们只想看李未迟被万民唾弃景象。

有些人啊,在高处久了,就看不到地上了。

断头台上,李未迟跪在那里。大雪纷飞,落在他衣上、落在他发上、落在他眉睫之上。

白雪覆盖的地面亮的有些刺目,纯净的表面下不知埋藏了多少污浊,待雪融化退去,湿漉漉的污泥如附骨之疽,沾染在每一个行人的靴面衣摆。

将死之人,回首往事,李未迟不悔。他想起了无忧无虑、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少年时代,想起了一举中第,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想起了自己沉浮官场、面目全非的中年时代。想到了父母、族人、认识的百姓们,还有来自千年后的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