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的七点钟,周围的一切已变得灰蒙蒙的了,远山和大树逐渐成为黯淡的天幕前面一道道灰黑的剪影。
“我要回家了,再晚就看不清路了。”德芬看看天色,又瞥一眼踯躅不去的韩岱山,“我们,嗯……韩老师,我们下个月会计学校再见。”德芬忽然语气轻佻的称呼他。
这一路行来,尽管两人谈论的不过是枯燥乏味的会计分录,但韩岱山言语幽默风趣,德芬的笑声洒了一路。心情好,对他说话就少了矜持。
便是这声俏皮的称呼像是给了他理由和勇气,韩岱山跨前一步,挡住了德芬的去路。
“嗯?”德芬疑惑地看他。
韩岱山凝着德芬,将他憋了一路的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德芬,先前在供销社,我不方便细致问你。现在我想问问,之前你说你家里有事耽搁了,所以你才没来会计学校上课,到底是什么事?”
德芬脸上的笑容凝固,紧抿了嘴将脸别向一旁。
韩岱山见德芬脸色遽变,顿时有些慌了,忙磕巴地解释道:“我,我只是想……我们是朋友,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我没别的意思,德芬,我并非刻意要打听你家的私事的。我只是想,想……如果你家里人有个什么事,我毕竟是男人,又在县城工作,可能在经济承受能力和认识的人脉方面都比你要好,或许我能帮得上你的忙。真的,我真只是这么想,请你别多心……”
德芬哑然。
原来他以为她家里人出了什么事。
她抬头望了下韩岱山,正对上对方热切的眼神,德芬只觉得像是触电般,心跳陡然加速。
屈指算来,她和韩岱山前后见面竟总共不过四回,可这个男人比她认识了二十多年的顾晓华待自己都要好。
谈过一段时间不短的恋爱,又已经是成年人,德芬不是没有察觉到韩岱山对自己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愫,并非是普通朋友那种友谊。
他的温柔体贴令她潜意识地习惯把他当依靠,只觉得这男人好像无所不能,就像柔弱的小草有了大树的庇护,就是站在他身旁心中都感觉踏实了不少。
德芬不否认自己对这个男人一样有异样的感觉,可一想到上次相亲的经历,她便不敢奢想了。倘若韩岱山也问她那种侮辱性的问题,或者是不问,但是他在意,那该怎么办?她也许能承受再一次的打击,但是,她并不想这个男人在自己心中高大的形象崩塌。
是呢,他说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她心里的苦闷正没个释放处,这朋友可以当自己倾吐的对象么?
又一想,她都知道他大龄未婚的难堪,既是朋友,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自卑、消沉。从前她劝慰他的言语总觉得过于苍白无力,或许如果他也知道了自己的难堪,说不定他从此就能振作起来了。
也是一种试探,德芬想,如果他有着跟那个相亲一样的想法,那么从此后就跟他保持朋友的距离,于他于自己,都有好处的,不至于耽搁了谁。
于是,德芬低声回道:“不是,我家人没出什么事,谢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韩岱山明显长松了口气,“只要你家人安好就行。”
德芬轻吐了口浊气,垂眼看着脚尖儿,“是我自己遇上了事儿。上个月有一回周末,爹妈叫我回家去跟个男人相亲……”随即,德芬就把整件事全部告诉了韩岱山。
“我知道我爹妈是为我好,我也不想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叫他们操心不已,所以我并没有拒绝相亲,我也想早点嫁了。只是,相亲就相亲,事情没成,他便这么侮辱人,我就想不通,我很难过。我就想,算了,一辈子不嫁了,就待在娘家给爹妈养老送终也挺好,可是村里人说闲话,我爹妈抬不起头来。这个事情过去后有一个月了,昨天我见到我妈,我感觉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都是因为我,我不孝。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委屈自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岱山,我很痛苦……”
前面在讲述相亲过程的时候德芬很平静,可是到后面,说着说着,想到自己沦为这样的惨况,明明自己有很好的条件,都因为被顾晓华的甜言蜜语哄骗耽搁了青春,委屈、怨恨、自我唾弃、还有这些日子来打落牙齿和血吞却没个人开解安慰的痛苦,一股儿席卷而来,德芬眼里泪水翻涌,逐渐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
此时的韩岱山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他听说德芬在相亲,莫名其妙有种快要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的焦灼感,心慌意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德芬的哭声,脑子一机灵,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一把将德芬拥入怀中,“你想哭就哭,不要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