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没有说话。

贺逐山垂眼,手指灵巧地重新打好领带:“你应该猜得到,我们这种人都生活在阴影里,而阴影……很难被甩开。你考虑清楚。”

然而对方几乎无豫,笑笑起身,高大的身体遮住了地下酒馆昏黄的光。他将贺逐山拢进自己的阴影里:“外面下雪了,你有伞吗?”

“阿尔文,”他蘸取酒液在桌上拼写,“我的名字。”

雨雪瀌瀌,飞絮茫茫,越下越大,小布鲁克林区的肮脏被白皑覆盖。

两人并肩走入湿冷的阴暗小巷,阿尔文撑着伞,伞面朝贺逐山那侧倾斜。

嘈杂的商业街潮湿而混乱,霓虹灯闪烁。老鼠在黏糊的地面上狂奔,男人女人都坐在塑料棚下,不时迸发出笑声。一辆接近解体的垃圾车从街角“哐哐”驶过,甩下一地汁水飞溅的瓜皮果瓤,行人尖叫。

他们在路边等候人行灯时,贺逐山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糖纸顽固,他一时没有打开,阿尔文代为效劳。指尖接触的那一刹,贺逐山本能绷紧了后背,但最终,他没有避开。

福山是个义体医生,不仅倒卖二手义体,还略懂基础手术。他的黑心诊所挤在夹缝里生存,左边是荞麦面摊,右边是廉价幻梦体验馆,中间一道极窄的门,只够成年人将将侧身钻入。

拉开生锈的铁帘门后,屋里传来钻头“叮——”的刺耳叫声。火光迸溅,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弓腰驼背埋在工作台前,戴着护目镜专心改造一条义体腿。

一个约莫十岁的黑发男孩坐在一旁轮椅上,专心致志地观看老式数码屏。数码屏被一根粗线悬吊在头顶,“滋啦啦”地播放电视节目。男孩只有左腿,肉嘟嘟地踩在踏板上,怀里有一只不到半米的小机器人,也“啪哒啪哒”地晃动着金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