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真就如同一条被草绳穿过的鱼,只能无力地挣动着身体,然而他最后所做的既不是挣扎,也不是反抗,而是大笑,笑声从他的喉咙里干巴巴地挤出来,活像一声被截断的惨叫,然而那毕竟是笑,令人不快、煎熬、反感的笑,甚至叫他扭曲的神态都显出一种狂热的不正常来。
他的眼睛亮得出奇,正盯着尘艳郎。
尘艳郎好似被烫了手一样,立刻将于观真整个人丢在地上。
于观真说不出话来,也笑不出来,他在死的边缘又感觉到身体里重新被灌入力量,似魂魄被粗暴地揉塞回来,令他想要作呕。
“哎呀。”于观真缓了口气,他这会儿的喉咙比方才倒要更好了,轻柔地说道,“这场面好似刚刚也发生过,只不过你当时夺走了太多力量,这会儿倒麻烦送回来了。”
实力相差太远,如果说于观真之前还有机会,那么在进入神域甚至被夺走力量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再没有什么可能了。
如果左右是要死,他要在死前,送尘艳郎一份终生难忘的大礼,最好是能将这个人的心活生生剖出来的程度。
亡者的痛苦,只有活人来承受,如同现在的尘艳郎,未来的崔嵬。
尘艳郎脸色阴晴不定,他淡淡道:“你实在该多了解我一下。”
“了解什么?”于观真嘲讽道,“了解你杀人之前,还要散去幻影的多此一举吗?”
他还没有说完,就感觉皮肤似乎从内到外地烧灼了起来,与其比起来,咽喉的剧痛简直只能算得上挠痒痒,于观真几乎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一下子蜷了起来,他想到幼时曾撒盐在水蛭身上的场景,觉得自己如今也成了那只脱水流血的水蛭。
尘艳郎慢悠悠道:“了解这种事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麻烦。”
力量很好,而过于庞大的力量却会令人饱受折磨,正如繁茂的花草一般,恰当好处是美丽,胡乱生长就成了吸食土壤的祸根。
尘艳郎站起身来,他的手指轻轻扬起,就如同在捻动琵琶的弦,每落一下,于观真就觉得自己被细细剖开,倒上了一罐雪白的细盐,那些盐在他身上生根发芽,将血肉吸食一空。
他却始终没有干瘪,也没有彻底崩溃。
“你实在不该来,恨大巫祝吧,他守着这样的力量却无动于衷。”
云端之中忽传来他人的声音。
“卜筮者窥探天命,多短寿残缺,神血所展域界,你怎知不会将人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见得星芒闪烁,云霄忽泄银河,铺出一条长道,两道人影在其中展现朦胧轮廓。
尘艳郎望见了一双绿瞳,正流露出关切温柔的情意,他恍惚着,似看到了千年之前潜入深海之中的那个男人,也是这般一心一意。
那双绿瞳,却并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第213章
“你无恙否?”
崔嵬伸手去挽他。
“没什么。”于观真借了一把力,满不在乎地挥去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埃,轻描淡写道,“不慎滑了一跤,叫你看笑话了。”
他握着崔嵬的腕,好似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就该这么握着;而崔嵬任由他,并没抽手,也好似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就该这么被握着。
尘艳郎看着他们,不算久,可足够让大巫祝看出破绽,他强迫自己稳定心神,不再关注崔嵬分毫,而是冷冷开口:“你当真要为他们二人与我为敌?”
崔嵬纵强,然而毕竟已主动进入域中,尘艳郎倒也无畏,他唯一忌惮的就是这阴晴不定的大巫祝。
“千不该,万不该。”大巫祝微微一笑,“尘艳郎,你实在不该将手伸到苗疆身上来,竟令厌琼玉相信死而复生这等谎言。”
尘艳郎冷笑道:“是谎言吗?那站在你面前的我,又算是什么?”
“你已时日无多。”大巫祝轻描淡写道,“而且你的下场,绝不会比当年的灵煜好到哪里去。”
尘艳郎避开脸,似有意避开灵煜,又道:“我还以为你会感谢我。”
“我会拿此事刺激刺激后辛,只是这与我恼怒你的行为并不相关。”大巫祝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那高山悬挂明月何等皎洁,这苍穹布下星汉何等灿烂,全然不知血染江河,才酿出这等人世间的绝景,“对了,托你的福,大祭司们忽然就对槐庚的亲事上了心,他近日来人缘好得出奇,若他知晓你才是幕后主使,必然会送你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