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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书闻说谢谢。

章小月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是欣喜揉着如释重负,“书闻,这段时间你们在外面受苦了,你们肯过来,我是真高兴,你爸爸要是”提到章雄,她沉默了会,大抵是真觉得对不起兄长唯一的遗孤,吸了吸鼻子,“不说这些了,我先走了。”

章书闻隐约猜出章小月是怀揣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在补偿他们,可惜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将章小月当作纯粹的亲人看待。

他把门关好,将备用钥匙取下来藏在余愿书包的暗格里,嘱咐道:“别弄丢了。”

章小月一离开,余愿显然活跃了些,像寻觅到新巢穴的小动物似的四处打量起来。

这间房的布局和采光不算很好,窗户对出去被居民楼的一角挡住,阳光只能通过方寸倾泄进来,好在配备了洗衣机——去年秋天章书闻在二手市场买的洗衣机用了不到三个月就报废了。他去找老板理论,老板看他年纪小,蛮横又无理不肯售后,无果,再没有添置新的。

今年的冬天来到,厚重的衣物都是手洗,两三天才能彻底晾干不说,每次将手伸到刺骨的冷水里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

章书闻的双手本来十分漂亮,指节修长,指骨圆润,像通透的玉,可在工地干久了以后,掌心和指腹都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皮肤也不复从前的光滑。他对此不甚在意,可有一回,他指腹因为干燥裂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余愿给他涂润肤膏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掌心的纹路不知何时变得杂乱又深刻。

听说掌纹太乱的人吃的苦会比寻常人多得多,章书闻鬼使神差地翻过余愿的掌心看,在见到余愿的双掌平滑,纹路线条清晰后,他莫名地松了口气,而后又暗笑自己的迷信。

他怔愣的片刻,掌心忽而传来潮润的、柔软的触感,竟是余愿闭着眼睛低头亲在了他的伤口上。就如同自然世界里兽类用最原始的方式互相舔舐伤痕,又那么的小心翼翼和虔敬,带着最真挚的愿想祈求对方早日痊愈以继续驰骋辽原。

即使知道余愿并未有其它意图,但这过度亲昵的触碰还是让章书闻诧异地将掌心拢了起来。他轻轻地喊了声,“愿愿?”

余愿睁开眼,用纯粹得一眼就能望到底的黑色瞳孔仰望着他。

自从刘成那件事后,章书闻无法再单纯地用看待一个孩子的眼光对待余愿。也许余愿并不懂得七情六欲到底代表着什么,但不能保证在余愿往后的人生里遇到的都是正直良善之人。

想到这一层,章书闻极其认真地道:“不可以随便亲人。”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能让别人随便亲你。”

余愿懂了,又没全懂,盯着章书闻的脸颊看了半晌,嗫嚅着,“哥哥不是别人。”

章书闻哑然失笑,正因为是哥哥,就更不行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跟余愿解释为什么不可以,余愿已经先一步凑了上来,章书闻一怔,手疾眼快地拿掌心抵住余愿的额头,余愿的偷袭没能成功。

章书闻既觉可爱又觉无奈,“你是故意跟我唱反调?”

余愿失落地垂了垂眼帘,似乎被章书闻拒绝是件对他打击很大的事情。

章书闻摁着他的肩,再次严肃地说:“不管是谁,只要你不想,谁都不能触碰你的身体,知道吗?”

这些道理在余愿很小的时候王如娟就教过他了。他点点头,小声说:“没有不想”

章书闻没听清,再问的时候余愿就不吭声了,只微微红了耳朵尖。

不多久,章书闻掌心的伤口痊愈,生活太繁忙,这件细微的小事他也并未往心里去。

洗衣机放在小阳台,章书闻粗略检查了下,有七成新,功能都很齐全,不用担忧这台机器会罢工。

除了洗衣机外,还有台两层的矮冰箱,到了夏天,可以自己冻一些绿豆冰和牛奶冰解暑。

床很大,两米长,一米八宽,就是床垫有些老旧了,躺上去动几下就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弹簧声。以章书闻的经济水平,显然无从换新的,只能凑合着用。

整体来说,比兄弟二人自个儿在外租的环境要好上不少。至少到了夏天,想必章书闻不会半夜迷迷糊糊转醒,跟在枕头旁的油亮大蟑螂打个照面因而彻夜难眠。

午饭是章书闻做的。

他会的并不多,几乎都是快手菜,平时也忙得没时间下厨,但在这方面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天赋,只要是看过菜谱的,几乎就没有失手过。

近来在大排档他偷了点师。

余愿很喜欢店里的招牌小酥肉,他就把味道复刻了个七八成。外皮酥脆,里肉香软,就是做起来有些麻烦,不过看着余愿吃得津津有味,也算开心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