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这么久?”秦翎放下了笔,看她朝着自己快步走来,喘息微快,显然是跑了一路。
“薏米粉没有现成的,店家要选米,新给我磨出来的。”钟言走近看了看他的字,“你在练字?”
“写几幅字帖,这几日你若是无聊,还可练字来用。”秦翎扶着桌沿,给她让开了地方,“你来坐。”
“这会儿就要写?你到底是有多嫌弃我写的字……”钟言嘀咕着坐下,隔着光,他们心照不宣地偏开注视对方的目光。桌上放着宣纸和笔墨,墨水味钻进了钟言的鼻息里,他深深地闻了闻,用那只不善于写字的右手,拿起了秦翎用惯了的笔。
笔杆是青玉,笔头是上好的野兔毛。色泽黑紫又富有光泽,笔形挺拔而尖锐,写出来的字也锋利。一旦吸饱了墨汁又是那样饱满柔软,
只不过钟言不会用,外加心思不在这上头,一下笔,纸上就多了一个黑色的大墨点。
“写不好。”若是别的钟言还有点耐心,笔墨书画他最不耐烦,“明日再练。”
“慢慢写就好了,我教你。”秦翎伸了伸手,又收了回去。
钟言回头看着他,怎么要教又不教了?
只见秦翎在背后走了几圈,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回了左边,最后才停在钟言的右后方。“我要握你的手了,你不要怕。”
钟言:“……多谢,刚好我胆子小。”
晚上睡觉已经拉了手,这会儿又要触碰,秦翎怕她有所恐惧,故而才先这样说。可是等他的手握住了她执笔的右手,才发觉自己的手是颤抖的。
“哦,秦公子平时就这样练字啊?”钟言故意拖着长音,“我要是你师傅,一定气死了。”
“不是,平日里我写字并不手抖,你不要笑我。”秦翎擦了擦汗水,站在她身后慢慢转动手腕,明明是暧昧缱绻的姿势,他偏偏说出古板的话来,“写字要用腕子的力气,笔要直,笔尖要悬起来,不要一下压下去……”
一个规整的“永”字落在纸上,比钟言的字要好,可是又没有秦翎的字那么好,融合了两人笔迹,清隽干净。
“为什么写这个字?”钟言不明所以,抬头时看到秦翎流了汗的喉结。
“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练字时就从这字开始,如今从头教你,自然也是一样的。你别灰心,你爹娘不曾教你这些,往后我身子好了,一一给你补上。”秦翎察觉到她的目光,明明只是教她写了个字,却像成就了一番天下伟业,继续捏着她的手和笔写下去。
钟言却没再看纸,而是看着这个人,窗外的金色光线洒在他的面庞上,叫人很难放下。
不一会儿,柳妈妈来了,这时小翠也已经重塑了身子,将她迎进了屋里。钟言和秦翎一同接待了她,给了她一些药材还有一张方子,然后就将房门关紧,一整日都没有出来。
元墨和小翠守在门口,时不时能听到里面说话,不出来也好,外头险恶,屋里才是最安全的。他们巴不得少爷一辈子不出来,只要僧骨还在,少爷就能平安无事。
接下来的三天,秦翎果真以身体不适为由没再出屋,大家过了三天太平日子,就在小翠和元墨以为少奶奶决意带少爷先避难时,他们居然要出门了。
“您说什么?”元墨摇头,“不行不行,您怎么能带少爷去集市呢,太过危险了!”
“你放心,我在他身上下了巫术,别说是水鬼,就连殃人都不能近他的身。”钟言却反过来劝,“去准备马车。”
既然少奶奶说了,元墨只好去办,好在她行事自来有把握,必然不会坑害少爷。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上了车,元墨和小翠陪伴,结果马车还没走多久,钟言就看到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怎么柳树还没砍?”钟言不悦。
秦翎也跟着看出去:“那是我骑射师傅种的,怎么,你不喜欢
?”,
我下去走走也好,你们都太过小心了。”秦翎已经准备下车,“你也好,她也好,都把我当成玻璃人了,一碰就碎。”
小翠同样苦不堪言,您可不就是玻璃人,命是强行续上的,外头不知道多少鬼邪之物盼着您咽气:“那我和元墨跟着您。”
秦翎同意了,三人这才下了马车。青品阁热闹如旧,只是来访多为文人,热闹也是内敛的,耳边较为清静。
“从前我每几日就来一回,买字帖,买笔墨,恨不得一日就将学问学会,书法精进。”秦翎回忆着,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再来,“不知阁主换了没有……”
前头的身影一转,一位青衫老者到了面前,起先没认出来似的,定了定神才开口:“可是秦家大公子?”
秦翎也定定地看了看他:“正是,几年不见,青阁主依旧。”
“真的是你啊,太久未见,老朽还以为你已经……”青如松已经满头白发,不相信似的,将眼前人仔细打量,“秦公子这是好了?”
“好了,多谢阁主挂念。我如今已经娶亲,是成了家的人了。”秦翎头一回当着外人说婚事,越说,越觉着二弟代替自己拜堂这事荒唐,“这次来是想选几样东西带回去,不知青品阁有没有女子用来书写的笔墨?”
“自然有,你随我来……多年未见我总记着你还小。那时候你还没有书架子高就知道买字帖了,成册成册地往回搬,可见用功之心。”青如松带他和两个跟随往前面去,同时四边也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声音虽小,可元墨和小翠猜他们都在议论少爷,许久不见的秦大公子竟然出门了。
“这些都是给小姐们用的了。”青如松停了下来,“有的纸贴了金箔碎末,有的纸压了花钿,还有的染了颜色,不知秦公子给小妹挑选哪种?”
秦翎一笑,他从前也是这样给小妹选择,阁主都还记着。“这次不为小妹,只为贤内挑选。她不喜欢花哨,性子直爽,就挑些简易的来吧。再为她买笔一匣,回去让她慢慢用着。”
青如松淡淡一笑:“您对您家夫人当真用心,老朽这就去选。”
福寿堂内也是安静成片,只不过这安静和青品阁不同,多了些肃穆沉寂。店里的伙计正在擦案台,忽然瞧见进来了一个人,身穿素服,鬓角别着白花一朵,显然是家中有事。他连忙跑过去问:“姑娘前来,可是家中挂白?”
钟言看着店内数十口打好的棺材,凄然一笑:“是,叫你们大当家来,我这口棺材……需要他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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