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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掠过易北河 美岱 977 字 12个月前

“我不知道,罗曼,也许这其中的确不存在什么‘不得不’,甚至就是想一想都会让我心痛,可是我知道,是我太不当回事,是我在逃避,毕竟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对——应该。”我笑了,转头看他,“康德说,人和所有其他的存在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就在于一个‘应该’,所有的自然界都是必然的,从来没什么应不应该的道理。而只有人,存在一个‘应该’的驱动力。就像现在,明知前方有危险,会让我心痛,但这就是我应该去做的事,因为我是人,一个……‘人类’。当然,我不会妄想在这‘应该’当中命运会给我什么优待,所有的一切,我会坦然地接受。”

萨连科露出和煦的微笑,没有说话。而我——几个小时我将为这句话所负责。

我并不能预测到所有的后果,我也并不能坦然地接受所谓的一切。

道路尽头停车,我站在熟悉的铁栅门前,前方熟悉的屠宰场在暗夜里一片岑寂,这里没有了血腥的气味,只剩周围杉树所散发的苦涩的木质调香气。原来,这里本该是这种味道的。

我推开铁门,并无任何茫然。萨连科开车来到了这里,印证了我所有的猜想。

“罗伯特。”我轻声唤着这个名字,不肯承认,其实我早已把他当成了我的朋友。

踱步至我和南希时常靠在其上抽烟的围栏,我俯身,伸手在围成栅栏的木头下摸索,终于,我的指间触碰到一块冰凉的、与木头触感迥异的凸起点,我用力将其抠了下来,一块小小的纽扣般的窃听器躺在了我的手心。

我笑了。

原来是这样,他早就知道了一切,所以,这都产生于恨、产生于厌恶吗?

你还在这里吗?

此际,夜风骤起,我如命运牵引着般回头,一声尖厉划破夜空,萨连科从侧身扑来,让我堪堪躲避了这颗子弹。

他的手臂被划伤,鲜血如注,却表现出顶级格鲁乌的战斗架势,在站稳后端枪瞬间进行反击。

我愣了两下,反应过来制止了萨连科,对无边的黑夜喊道:“如果你还在这里的话,就知道我会来,如果你认为杀了我还有必要的话,你不会等我出现才动手。我了解你……罗伯特。”

“是吗?”暗夜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罗伯特黑沉沉的身影浮现,萨连科警觉地护在了我身前,我摁在他肩上,朝他微笑着摇头。

“亲爱的,让我亲自解决。”

萨连科看了我一眼,让开了道路,却仍保持随时狙击的动作。

而我,我走向罗伯特,我的朋友——他看起来似乎很累,很疲惫,一件旧风衣衬得他越发沧桑,好像瞬间老了十岁,皱纹里夹杂苦涩,眼底仿佛盛满了宇宙般辽阔的悲哀。我朝他笑了一下,他也同样回赠我笑容。

“为什么?就因为这个站长吗?”我问,极力忍住难过的情绪。

他轻笑出声:“就因为?阿尔,就?你瞧瞧,多么荒诞,有些东西落在根本不在意它的人手里。你根本不明白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总是想当然地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不在焉,对什么都毫无在意。”

“我可以向亨利申请,把这个位置给你,”

“你刚刚还说你了解我,现在却说要给我这个位置。真的,你根本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你自己。”

“我明白,罗伯特,重要的是认可,是尊重……可我一直,一直把你当朋友。”我想我是哽咽了,在这一刻,我很讨厌这样的我自己。可罗伯特凝视我,在暗淡无光的夜晚里,嘲讽的微笑是那么清晰可见。

“你又有多么了解我呢?朋友,阿尔,朋友可算不上,长久以来,我都在恨你。”罗伯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恨你得到亨利的重用,我恨你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我恨你占据了南希的心,我也恨你…… 在所有人都那么痛苦的时刻,你却能得到幸福。”

他的目光有片刻飘向了我的身后,苦涩的微笑继续在他脸上蔓延,化为挥之不去的阴翳。

“多么不像话,跟苏联人搞在一起。你真的是……”

“是因为我得到了幸福,所以就必须得到嫉恨吗?”

“也许吧,阿尔,也许,可又全非如此,瞧,亨利已经放弃了我,想必他已经从南希那里知道了我对你下手,不,很大可能反而是南希从他那里得知的,他什么都知道,甚至……”他抬眼看我,“直到现在,哈哈,我才发现,我上了当,上了亨利的当。他太聪明,我的确斗不过他。”

“你要反叛他。”我说:“你恨亨利对你的才华不屑一顾,把你晾在一边,守在这样一个令人无望的杀戮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