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把手抽出来,反问:“知道错了?”
“知错,知错。”周昭宁看向他,说,“那阿离可知,我为何要明知故犯?”
“为何?”
“谁让某些人,关心亦作恶语,喜爱亦要拒绝。阿离,你说,这样一个嘴硬心软、一触即退的人,我该拿他怎么办?”
如蝶落蛛网,封离被困在他如峦如潮的目光里。
周昭宁这几日好了许多,已能自己坐起身来。他支撑着坐直,凝视他的双眼,似是知道自己不会轻易等到答案,他又说:“我对你的心意,绝无半句虚言,我也想要你不掺假话的回应,可否?”
封离嗫嚅良久,答道:“好,等我们回京,我便答复你。”
封离说回京,当天周昭宁便召卫国公和周泉议事。他重伤昏迷时,封离暂代其职,但他无意夺权,又因为答应了周昭宁而心有顾忌,干脆就躲了出去。
他不听,周昭宁也不留,甚至可以说是正中他的下怀,因为他要说的事,还不知封离究竟作何感想。
周昭宁靠坐在床榻上,卫国公和周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先问卫国公:“殿下比之皇上,你以为如何?”
这是第一回,周昭宁明明白白说出这句话,卫国公心中兴奋,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日月之光和萤火之辉,没必要比了吧。”
周昭宁点头,说得更明朗:“首辅摄政、太后垂帘,皆是权宜之计,皇上总有亲政那一日。若本王以殿下之名举事,国公可愿趋之?”
卫国公拱手一礼:“愿效犬马之劳。”
“好。”周昭宁转向周泉,“你代拟奏折,再快马送入京中,一请班师回朝,二请老太医们北上会诊,三请为七殿下封王。”
周泉正色,周昭宁的布置他已明晰,立刻起身去办。
一者大军凯旋,七殿下战功赫赫,二者摄政王伤重难愈连奏折都要代拟,不得不请太医会诊,三者摄政王奏请为七殿下封王,既像是在交待后事,又像是借机助七殿下入朝堂,这三桩事放在一起,京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必然不会错过这样的良机。
突然,周昭宁叫住了他:“奏折送到你便留京,其余事项交给周济去办。”
周泉本以为他送了奏折回京,正好护送老太医们北上,没想到王爷会叫他留京。他不懂这个安排的深意,但还是本能地答应下来。殊不知他因为太过直白,已是在他们王爷心里,暂时挂进了停用名单。
未雨绸缪安排京中大事,是理所应当,令卫国公没想到的是,这番密议后不过三日,王爷得了太医可以上路的许可,不顾伤势未愈班师回朝。
谁劝都不行,只有封离知道,这厮犯了倔,等着回京听他答复呢!尽管如此,他却没立场去劝,因为他当初,也是这般带着伤跟来了北边。撒泼耍赖威胁人时,他可半点没含糊……
第94章 回京(1)
禹都, 自摄政王府侍卫长周泉快马回京求取灵药之后,城中已是谣言四起。平民百姓知之甚少,知道的也不敢明目张胆议论, 但仕宦之中已是时谈物议。都说摄政王在滁州战场上身受重伤,传着传着,便成了生死不明。
周泉离京后,摄政王府便闭门谢客, 长史徐清安严守门户,更像是印证了这一猜测。
封离当时遣周泉找药,一是确有所需, 二是心中义愤,并没有顾得上联想京中局势。后来和周昭宁斗气的间隙, 倒是想起过这件事, 但周昭宁这个正主已经醒了, 他才懒得再管这许多。殊不知,周昭宁往京中递折子,来了个顺势而为、将计就计。
自周泉八百里加急送回的奏折进了内阁起, 京中涌动的暗流便似是压不住一般,渐渐到了明面上。信国公频繁出入宫禁,以劝学为名, 和皇帝在勤政殿密议。宫中禁卫亦有异动, 只是并不起眼。
每日里许多情报被送往摄政王府和卫国公府,这两处都没有当家人在, 并不那么显眼,其实徐清安和卫国公世子程毅, 已收到北境来信告知情形,如今京中由他们二人居中调度。
卫国公世子程毅之妻云华郡主, 乃是高兰长公主所出,当今太后的亲外孙女,因此世子不仅可以联络摄政王一系的武将,也方便和慈仁宫搭上话。
京中如何,并未影响回京路上的封离和周昭宁。大军回京受赏,无需急行军,加上周昭宁伤势未愈,走得更慢,封离一度觉得像是在游山玩水。
北上便是为了击退梁军,不曾看过什么风景,南下回京时,他便不时出去骑马赏景。周昭宁眼睁睁看着他蹿走,也无甚办法,只得一个人在车内看看书,变着法子弄些新奇玩意试图留住他。
到得建州大营,戚飞虎正整顿俘虏营,溪春山一战俘获的三万梁军,被分批处置。一部分准备与北梁换俘,剩下的分成三批服苦役,分别押往滁州州府、扶江城和望城,这三处被梁军打成了断壁残垣,如今要这些梁军俘虏去重新修筑正合宜。
处置俘虏一事,他们还在建州大营遇到了老朋友,就是解泉泠。
北境战报入京后,本就已自请外放的解泉泠去吏部,领了望城县令的职缺。望城被赫连重锦下令屠城,百姓十不存一,几成空城,谁也不愿意去接这个烂摊子。
此时解泉泠出头,吏部巴不得甩给他,立时便下了任命。解泉泠出京以后,未去望城先来建州大营,就是为了俘虏一事,这处置俘虏的法子还是他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