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再有十几米,他就要见到那个男人了。
那张脸他在视频里看过无数遍,别说长相,连声音和语气他都记得无比清晰。他不确定自己见到那个男人能不能维持正常的表情和态度,但他会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
陈濯,别慌。
他这样告诉自己。
一切还没有发生,只要,只要……
陈濯闭了闭眼睛,尽量稳住呼吸时那丝颤抖。
“叩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而后几秒漫长得像是过了很多年,但等终于有声音传来,陈濯听见的却不是中年男人粗糙的嗓音,而是老人颤巍巍的一句:
“请进。”
陈濯愣了一下,他抬手推开门,走进病房,和里面的人茫然对视片刻。
八号病房只住了瞿小宇一个病人,此时,小男孩穿着病号服乖乖坐在床上,床边守着的是两位年迈的老人家。
那对老夫妻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他们肤色很深,脸上布着深深的沟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缝缝补补,但洗得很干净,深色的布料也磨损到发白。
他们的身材很矮小,又或许不是矮小,只是时间压弯了他们的脊梁。
陈濯见过他们在他们作为加害者家属的时候。
当时两个老夫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差点跪在陈濯面前,一遍一遍跟他说:孩子,对不起。
陈濯闭了闭眼睛,把那些记忆从眼前赶走,努力以第一次见面的心态面对他们。
他重新看向那对老夫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位老人看见他的脸,似乎松了口气。
“孩子,你是不是走错屋嘞?”
瞿奶奶开口时带着很重的口音,咬字也不太清,陈濯要很努力才能听清。
他摇摇头:
“没走错,我找瞿小宇。”
“什么?”老人家耳朵不太好了,陈濯正准备重说一遍,旁边的瞿爷爷先拍拍她,在她耳边大声道:
“他说,他找俺们小宇!”
听见这话,瞿小宇看看爷爷奶奶,又看看陈濯。
小孩看起来瘦巴巴的,显得脑袋格外圆溜格外大。
他像是有些害怕,捏紧了手里的纸飞机,缩缩肩膀,怯生生地说:
“我不认识你嘞。”
“但我认识你。”陈濯冲他笑了一下,又转向两位老人家:
“我在筹款平台……呃,网上,我在网上看见了瞿小宇小朋友的事情,有些在意他的病情,所以今天冒昧地过来看看,还希望没有打扰你们。想着小孩子生病需要补充营养,我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带来。”
陈濯把牛奶箱放下,又拎着满满一兜水果,想放去床边的小柜上。
其他病人的床头柜基本都是堆满的,鲜花果篮保温饭盒保温杯一应俱全,可瞿小宇这边住了三个人,柜子上还是很空荡。
上面只摆了一只破旧的大号编织袋、两个掉漆的搪瓷饭缸、一个磕碰得凹凸不平的水杯、塑料袋里半块馒头一颗苹果和一根发黑的香蕉,还有……
陈濯呼吸有些乱,他飞速挪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