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玛鲁的遭遇比阿娃丽的还惨,阿娃丽勉强还能说是被乌图族的“捡”回去了,玛鲁是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屠杀,自己被敌人作为战利品抢走,她的心情从赵明轩一穿来就已处于悲痛、绝望、茫然,眼泪一路走一路流,未能唤起敌人的半分怜悯。
对于这场野蛮血腥的侵略战,在她的记忆中也算早有苗头。这些比乌图族男子丑上N多倍的野人们,每次来乌图族分部找女人们求|欢都是被拒绝的,久而久之便拧成一团,趁着乌图族分部的大部分男人外出打猎,扑来突袭,这就得了手。
于是玛鲁等女人一到了他们的聚集地就被轮|奸了。
事后陆续有女人怀了孕。有女人一生下孩子,就将那孩子砸死了,由此也被野人的首领一刀砍了。也有女人生下了孩子,就对那孩子孜孜哺育,仿佛忘了从前的一切,一心一意地伺候起这群野蛮人来,由此便获得了一些地位上的提升。
赵明轩知道为何会如此,因为在这弱肉强食的丛林里,力气天生不如男子的女子,理所当然就被视为了“弱肉”,就算在乌图族,未生育孩子的女人,对于那些乌图族的男人们,也不过等同于物资、财产、牲畜,只有当她们生了孩子,作为了一个母亲,才能对另一个人开始拥有权力,可以说“母权”已经算是他们在接近人类文明的一个形态了。
赵明轩还知道,玛鲁从未放弃过逃跑。她装出一副对怀中婴儿疼爱不已的模样,实则心中演练了无数次如何在逃跑时一把摔死这婴儿的动作。她脑海里一直燃着一个念头,因为这些野蛮人居住在洞穴里,这些洞穴藏得很隐蔽,不易被发现,所以她要出去,再引人过来屠了他们。很快,拜这些毫无避孕措施的野蛮人所赐,她还喂着第一个孩子的奶,就怀上了第二个。兴许看她生了两个,不会再逃跑了,那些人放松了对她的警惕。玛鲁趁着外出采集的机会,挺着大肚子、抱着孩子,悄悄脱离了大部队,待到他人视线未及的地方,就加快了脚步,跃入了附近的河中,喝着奶的孩子在发出哭声前就被淹死了。玛鲁捡了块大石头把他压在了河底,又拿烂掉的水草叶子将他掩住了。
玛鲁好不容易渡过了河,她的阵痛也开始了,血从大腿根处开始往下流,蜿蜒而落,沾湿了脚边的植物。玛鲁停了步,想到她若继续往林子里走,血腥味怕是会引来野兽,便果断返回了河里,借着河水洗净了身上的气味。这里水质较清、水流湍急,好在水位不算高,她忍着阵痛,贴着岸边一步一步往上游走,那里是她母亲曾说过乌图族本部的方向。
随着天色将暗,水温也越发低了,冻得玛鲁瑟瑟发起了抖。她找了一个泡烂的树根,缩在它的阴影里,潜在水里,抛却了她的从前及将来,只一心一意要将它拉出来。
“我曾深深地、深深地……憎恨着我的孩子。”
不期然地,叶昕云的话跃入了耳中。
或许是数分钟前,或许是数小时前,老太太站在星空云台上,对着他们说出的话,已变得数万年前般遥远。
只是那时赵明轩以为自己理解了轻飘飘地,就像“世界上有憎恨父母的孩子,就会有憎恨孩子的父母”这一句话。
到了此时方才体会了,他的思绪已全然被玛鲁的恨意占据了
肮脏、屈辱!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东西能够掠夺我的生命活下来?!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在这一刻,赵明轩成为了玛鲁。
玛鲁将她生的第二个孩子也淹死了。
而后便是漫漫长途地跋涉。
一个雨季过去,与雨水一同消失的是那些洞穴里的野蛮人。他们都被玛鲁引来的乌图族人杀光了,他们的白骨将在接下来的旱季里化作大地的肥料。
亦是从玛鲁开始,赵明轩经历了水中的分娩、火中的难产,逃命途中的流产,有时他会是玛鲁,很快地,他又成了另一个女人,或许是玛鲁的后代,或许不是,当他穿成了数也数不清的女人,这点血缘上的联系也变得毫无意义,他经历了这些女人的人生,尽管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女人们或者说大部分的女人们,总也逃不了被强|奸、怀孕、生孩子的命运。有欢笑,悲惨的时刻更多。渐渐地,“哨兵向导”仿佛成了前世的词汇。
当火山喷发、冰川融化,又一个雨季到来了,人与动物皆追逐着肥美的食物与水源而去,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早早抛下负累,跑去了大部队的前方,被遗弃的女人们不得不亦步亦趋地拖家带口。这一幕,和赵明轩“前世”教科书上看到的叙利亚难民新闻摄影何其相似,他忽然感到了好笑:原来人类由古至今,从未变过。
当晚,他所在的躯体因难产死了。她的身下血崩成河,死时只有她年迈的母亲为她哭泣,她的丈夫早已不知所踪。
这不是赵明轩第一次经历所在女人躯体的死亡,这频繁的穿越中,他的体验总是上一秒死了,下一秒就活在了另一个女人躯体里。如果说在刚开始的“回答”里,思网还会偶尔让他在一个躯体里停留个一年半载,有个观察和思考的时间,现在这时间越发短了。这固然加快了他得到“回答”的速度,可同样意味着越发密集的信息轰炸,赵明轩已经记不清他到底穿了多少个女人的身体,体验了多少种生产方式,只记得千千万万个女人死去了,千千万万个新生命诞生了,也顾不得去分辨谁是哨兵、谁是向导,谁与思网有什么样的联系,在这越来越快的视角切换中,一晃眼又几十年过去了,从开始的阿娃丽、玛鲁,到后来的什么米娜、多朵,老实说,他已经完全想不起她们的模样了,毕竟这是成千上万人的人生,成千上万的一辈子……直至连父母的、战友的……肖少华的……
精神上的疲惫如潮水涌上,几乎覆没了他的知觉。
赵明轩就像快要溺毙的落水者,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尚未逝去的一些记忆,而在那穿指而过的缕缕光烟疏影间,唯有一幕越发清晰
那是思网送给他的一个梦,一个被他刻意去忘却的梦。
一场噩梦。
只是在噩梦的结尾,有一双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美丽,像寒冰中蕴着的火焰,笑着对他说:
“赵明轩,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
“新世界再见。”
第 211 章
话音方落, 苏世湛的质问就犹如一记重击,令苏红挨着防火门的半边身体不由一颤。
“你恨我对你母亲的背弃,可我也想问一问你, 当年我忍受着巨大的身心痛苦,也要与她一起, 我到底能图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