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脚下踉跄,差点匍匐跪地。
不愧是陛下的儿子,懂得怎么气人!
小太子趿拉着鞋出来,樱桃疾步迎上来:“殿下,慢点!”半跪在地上为他穿好。
霍去病听到声音回头看,枇杷为太子表弟整理有些许凌乱的碎发,吴琢拿来像面脂似的物品给他涂脸,韩子仁为他系衣带。霍去病轻轻啧一声,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太子表弟如此娇贵。
就这民间竟然还说他像极了勤俭的孝文皇帝。
一群眼盲心瞎的东西!
难怪一聊到出兵匈奴一个个都认为他们上他们也行。
李广不是市井小民一样认为他只是时运不济,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以一战封侯。
有着一副玲珑心肝的小太子不支持他,素来谨慎的春望也不支持他,这让刘彻意识到支持李广的人虽多,不支持他的人一样多。世家的心声是民意,平民的声音就不是民意了吗。
刘彻又着实不想用他,朝中也非无人可用,所以李广请求领兵的时候刘彻不假辞色地驳回。
李广愤愤不平。刘彻直言点出:“李将军是否认为冠军侯年少鲁莽当不得一军主将?既如此李将军不妨下次再去。下次朕令大将军执掌二军。”
李广慌了,急急地道:“臣不敢!”
“只是不敢,并非不是?”刘彻颔首表示知道,“行军在外最忌军心不齐——”
李广老了,可不糊涂,他大声道:“冠军侯少年英勇,臣心服口服!”
刘彻看一下春望:“宣冠军侯。朕允他先斩后奏!”
李广脸色骤变,煞白煞白,显然想起这几年他干过什么——他不止一次在陛下面前暗示大将军上位不正,也不止一次私下里提过他如今的一切皆是沾了皇后的光。
友人曾提醒过李广慎言,李广不信卫家敢动他,曾大吼“他知道又如何?”
门客提醒他战场上刀剑无眼,李广心虚,他曾经为了泄私愤在战场上杀过麾下的兵。不过他一想那人是无名小卒,亲友纵然知道他死得冤也不敢上书,一来他是大汉名声赫赫的飞将军,二来无名小卒的家人没有证据。而他不一样,卫青敢动他李氏一族饶不了他。
霍去病得了圣谕又不一样,倘若冠军侯知道他对大将军不敬,以舅甥二人的关系,李广以己度人,这次是冠军侯最好的机会。冠军侯甚至无需污蔑他,一个“违抗军令”就可以把他就地正法。届时李氏一族无法为他申冤,军中将士也只会认为冠军侯军纪严明。
刘彻的目光停在张骞身上:“博望侯意下如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提别的,张骞能活着回来靠的就是随机应变,他自是十分赞同。
李广听闻此言猛然转向他。
张骞似有所感,扭头一看吓一跳:“李将军这是怎么了?”
刘彻明知故问:“李将军病了?”
李广胡扯天热室内闷。
刘彻抬抬
手令二人出去透透气。
张骞扶着他出去。李广心神不稳,由着他搀扶。等到殿外回过神,他使劲甩开张骞的手臂,张骞又吓一跳,他又怎么了。
李广老将军怎么像变了个人。
张骞很是想不明白。
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李广。
李广的好名声并不是靠一场一场胜利打出来的。卫青和霍去病虽说都不介意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但他们军纪严明,行军途中休息时,何人可以解甲,何人必须值夜,稍有疏忽他们就军法处置。李广领兵很是懒散,除了派出去的探子,并不安排士兵值夜,毫无纪律可以。一旦李广碰上大批匈奴,他麾下的兵卒只能任人宰割。换成卫青或霍去病碰上匈奴主力,匈奴一看巡逻守夜一个不少,哪怕确定大军正在生火煮饭也不敢贸然靠近。而战机稍瞬即逝,匈奴犹豫一刻也足够卫青整军以待。
见识浅薄的兵卒不懂治军,自然认为卫青和霍去病铁面无私不好相与,李广出身世家反而可以做到与兵卒同乐。大概只有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人会很恨李广。可死人不会说话。
刘彻在殿内看到李广怒气腾腾离开的背影:“心胸如此狭隘啊。”
春望:“他生气甩开博望苑是以为博望侯嫌他年迈?”
“不然还有什么?上次他和张骞一同随大将军出征,张骞回来封博望侯,他没能封侯?博望的本意是犒赏他出使西北。李广不会不知。”刘彻庆幸听儿子的话。
春望很是担心:“可是大军不日开拔,他满腹怨气如何领兵?”
“他想封侯就不敢违抗军令。”
春望:“您不是叫他和博望侯领五千人同冠军侯围堵匈奴吗?奴婢担心他擅自做主。”
“他敢贻误战机朕自会把他交给廷尉议罪。博望侯不敢替他隐瞒。”刘彻相信张骞对他的忠心。
霍去病大步进来:“陛下!”
刘彻令其坐下,边用饭边聊。
再说小太子,他能做的都做了,虽然担心临阵换将影响军心,也只能祈祷霍去病再次大败匈奴。
殊不知很多兵卒抱怨随霍去病打仗辛苦,可要叫他们选择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霍去病领兵。
霍去病为将士兵晚上值夜的时候不能眨眼,但他运气好——很多人也把霍去病勇冠二军归为运气好。跟着他就算不能封侯也不会战死沙场。哪怕不幸战死,冠军侯有钱看不上部下的东西,牺牲的战士俘虏的物品会一样不少交给其家人,家人可以衣食无忧。所以临阵换将非但没有影响军心,反而士气大振,一个个仿佛封侯在望。
在这种情况下霍去病领一万五千骑兵急行军从右北平追击匈奴。
边关上报大军已经出关那日,博望苑小吏进宫求见小太子。
当日非休沐,韩子仁令小宫女给他倒杯茶先歇一会。
一盏茶的时间,太傅石庆出来,看到个生面孔,像是太子的侍从官,愣了片刻方意识到小太子九岁了,不再是个孩子,该有侍从官了。
太傅石庆愈发机灵,问小太子事情多不多,倘若很忙他可以把下午的课移到明日。
博望苑小吏连连点头。
小太子拱手:“有劳太傅。”随即边净手边问:“何事?”
“下官按照您改过的法子做纸做出来了。”
小太子旋身:“当真?”
“当真!但纸还没干。如果殿下想立刻看到,您怕是得亲自前往博望苑。”
韩子仁:“还没干你就知道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