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公主顶着满头珠钗到长信殿。王太后眼前一亮,孙女比昨日来的时候好看几倍:“这样就对了。”
“祖母,今早梳头就梳了一炷香。”三公主一日收到很多首饰很高兴,可这些首饰戴在身上,她又高兴不起来。
太后:“你很忙吗?”
三公主如今不必跟着夫子上课,也不必裁衣做鞋,朝政轮不到她置喙,宫中事务又有皇后。听闻此话,三公主无言以对。
“可是孙女不敢低头啊。恐怕发簪甩到眼前。”
太后:“皇后没令人教你宫中礼仪?她入宫这些天从未出错,哀家不信她如此粗心大意。”
三公主再次无言以对。
“可是孙女不习惯。”
太后:“习惯是慢慢养成的。十天半月自然就习惯了。”
昨日太后过得很是充实,三公主走后她歇过乏又叫人把她更早以前的衣物翻出来。
太子宫宫女宦官不敢随意丢弃太子的衣物,长信殿宫女也一样。虽然先帝节俭,但也不会委屈后妃。太后以前又很得宠,几乎月月有新布。
那时后妃之间会相互攀比。太后不爱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可她得为子女着想,不能让他们认为自己的母亲寒酸。衣裳穿过几次又有新的,旧的自然束之高阁。
太后挑几件她三十岁左右时做的衣裳,亲自配上首饰,叫孙女换上。三公主震惊:“还换?”
“今日不多,只有三件。你换上祖母看看。”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人又是自己的亲祖母,三公主不敢拒绝,苦哈哈随宫女步入寝室。王太后慢慢进去,看着孙女一点点改头换面,她不住地点头:“像哀家的孙女。”
皇太后身材修长,相貌极好。三公主虽然也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但远不如她祖母年轻时明艳。她又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论气质也不如太后。三公主诚心实意地说:“我哪能跟祖母比。”
王太后人精,看出孙女没哄她,心里越发高兴。
“站起来叫哀家看看。”
三公主起身,王太后不由得想起她妹妹。王太后的妹妹是个美人,但跟她比起来只称得上小家碧玉。三公主像父亲也像母亲,刘彻跟他姨母有几分相似,是以王太后在孙女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
王太后的妹妹红颜薄命,去世时没比三公主大几岁。两姊妹虽然也有过摩擦,可人一不在了,对她的不满自然消失了。日久天长,留下的全是美好的记忆。
王太后拉住孙女的手,眼睛湿润。三公主慌了:“祖母别难过,我听您的,我换!”
“傻孩子!”王太后哭笑不得,“哀家就是想到以前,这是哀家四十年前做的衣裳。”顿了顿,微微叹一口气,“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都这把岁数了。”
三公主急急道:“哪把岁数啊?祖母身体这么好,肯定可以长命百岁。这样算的话,祖母正值中年。”
“你呀,也跟据儿
学会了,就哄着哀家玩吧。”
三公主很想点头,太子弟弟太会哄了。
“哪有啊。”三公主抱住她的手臂,“祖母,既然孙女穿上您的衣裳会叫您想到以前,那——”
太后微微摇头。
三公主不由得松手。
太后气笑了,捏捏她的脸,“祖母不骗你。把那两身换上让祖母看看是不是跟祖母想象的一样,我们就去茶室吃茶。”
三公主转身坐下令宫女换首饰。
太后见她这样迫不及待顿时确定孙女真不爱穿金戴玉。王太后很是不满,大汉公主哪能打扮的跟孤女似的。这个习惯非得给她改过来。不过她的衣裳首饰再好终归是旧物。小姑娘哪能只用旧物。
傍晚,三公主回去之前太后提醒她,明日继续。除非下雨下雪。
翌日她做好当个木头娃娃的准备,迎接她的是一堆绫罗绸缎以及很多尚未打磨的玉石。
十一月底,长安城银装素裹,长信殿的寒梅怒放,太后披着斗篷在屋檐下赏梅,突然看到一辆马车慢吞吞过来。太后眯着眼问身边宫女:“那是皇后的车?”
“像三公主的车。”离得远,白雪刺眼,宫女看得不甚真切。
太后感动之余又生气:“这个实丫头。跟她说了天冷就别来了。”
“这场雪是夜里下的。三公主昨日走的时候说过今日还来,怕您等她吧。”
太后:“不会使个人过来禀报一声?”
车到长信殿外,果然是三公主,身着红色斗篷,立在白茫茫雪地里仿佛一朵娇艳的花。那斗篷是日前太后令人给她做的,所以太后一眼就认出来。太后一脸无奈,准备回屋等着孙女,看到孙女冲车里伸手。她停下来,车里又出来一个女子,太后诧异:“皇后?”
卫子夫听到声音抬头,松开女儿的手疾步上来:“母后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太后不禁埋怨,“这么冷的天,你来就来呗,叫她来做什么?”
卫子夫:“她要吃暖锅子。儿媳觉着暖锅子人多才有趣。”
三公主移到太后另一侧,扶着她进去:“是的。祖母,上林苑今早送来一头冻鹿,正好片肉吃暖锅子。”
“原来如此。”太后冬日里也爱这一口。她见孙女戴着昨日匠人送来的首饰,露出满意的笑容,“皇后,她这一身如何?哀家给她做的。”
卫子夫笑着恭维:“母后的眼光永不过时。”
“你就哄哀家吧。”太后带她们去茶室,叫人拿出六博棋,她跟儿媳玩,“据儿忙什么呢?”
卫子夫:“陛下近日把据儿的课改了。课都推到下午,上午跟陛下批阅奏章或听政。”
“据儿几岁了?”太后皱眉,嫌儿子太过着急。
三公主回答:“十四了。”
“那就是还差几个月才满十三?”太后不满,“他身体那么好急什么。”
刘彻给儿子改课前跟卫子夫聊过:“陛下说以防万一。”
“不是还有大将军和冠军侯?”说起这二人,太后羡慕儿媳,又想替先帝羡慕儿子。早年要是有这样的武将,何至于发生“七国之乱”。她后来也不至于总担心婆母为了梁王对她儿子下黑手,“依哀家看他就是闲的。”
卫子夫不好附和:“其实跟据儿上课时差不多。不必上午半天都呆在宣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