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营帐,只见日头已经将要西沉了。晚风夹着些寒意吹来,她轻轻地打了个哆嗦。
她刚才说的是实话。
白石散人精于医道,馥之跟了他,却对治病救人的手段并无多大兴趣。白石散人有徒弟两人,不愁衣钵传承,馥之又是好友托来照管之人,故而也不对她要求什么。馥之虽无心向医,却对草药甚为热爱,诊脉观望之术,也是她为了习药才用心去学的。在太行山的数年之中,馥之将白石散人多年累下的病例药方都一一翻阅,除了研习,又常试着将白石散人的药方重新配过。到了后来,有时,连白石散人也不得不承认馥之所配药方更为出色。
“阿姊冷么?”阿四在身旁探过头来,鬼精一般地看着他。
馥之拍拍他的脑袋,笑了笑,正寻思着回自己营帐去把汗湿的中衣换掉,却见王瓒走了过来。
“你往日治愈之人都曾似这般药浴?”私下面对,王瓒连“扁鹊”也懒得称呼。
“非也。”馥之答道:“不是人人有这般大的木桶。药浴乃为退热,病患醒转服药,可事半功倍。”
王瓒想了想:“那未醒之人怎办?”
馥之瞥他:“自然将药强行灌下。”
“如此。”王瓒点头,看看馥之身旁的阿四:“你救阿四时可曾为之药浴。”
“不曾。”馥之道。
王瓒同情地看看阿四。
馥之却觉得身上愈发凉了,向他一礼,径自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夜幕垂下之时,昏睡了几日的大将军何恺发了一身热汗,终于退热醒来。
众人欢欣不已,忙给他喂下馥之方子上的药汤,又喂些粥食。大将军虽醒,精神仍是不济,服药喂食之后,又沉沉睡去。
馥之守在营帐内照看。大将军睡得安稳,翻身端水等杂事也有侍从去做,馥之除了时而探探额头把把脉,倒也没什么要亲自动手的事。她索性打开行囊,将自己抄录的叔父笔记拿来,慢慢翻开。
深夜时分,顾昀在梦中一觉醒来,忽然记起大将军病势,即披衣起身,往大将军帐中走去。
大帐中静悄悄的,灯光如豆。顾昀走到大将军床榻边上,只见大将军仍在沉睡,眉间已不再蹙起,探探鼻息,稳而平缓。
顾昀心中缓下。这时,一旁正打瞌睡的侍从醒过来,看到顾昀,一惊,忙伏地:“左……”
顾昀赶紧教他噤声。
“大将军如何?”顾昀低声问。
“大将军服药后,一切安好。”侍从笑起来,细声细气道:“多亏了姚扁鹊。”
顾昀没有说话,又看了大将军片刻,走出屏风。
营帐边的一张案前,馥之伏在上面,手中的书还立着,人却睡着了。顾昀无声地走过去,只见跳动的昏黄灯光下,她的脸隐没在衣袖的阴影中间,露出巾帼下莹白的额角和长长的眉梢。
顾昀稍稍上前,目光落在馥之手中的书页上。光线晦暗,上面的字不甚清晰,却看得出字形飘逸,很有些灵秀之气。
“将军……”
顾昀转头,见侍从也跟了过来。
“取一床薄被来,为姚扁鹊盖上。”顾昀轻声吩咐道,说罢,迈步走出了主帅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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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文皇帝起,朝堂对军功日益看重。
王瓒的父亲雍南侯王寿对此很是清楚,于是当大将军出征之事定下来的时候,他便入宫探望了一回太后。之后不久,朝廷旨意传下,王瓒随军,跟随都督刘矩挂了个主簿。
对于这件事,王瓒没有违逆。
提起行伍生涯的鲜衣怒马,男儿谁无几分建功立业的豪情在怀,他还是很接受的。不过主簿乃文官,是个闲职,须日日对着书简地图,王瓒冶游多年,突然要过这样的日子,到底觉得枯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