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斐然面色平静,眸底毫无波澜,仿佛没接收到她的视线。
方随宁浮夸地“哇”了一声,“你们圈子好险恶哦,居然有人用谣言倒逼你结婚?”
商明宝点点头:“是我没有及时发现,都是我的错。”
方随宁:“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呢?”
商明宝:“好好梳理自己,重新开始。”
方随宁循循善诱:“重新开始什么?”
商明宝:“重新开始事业。”
方随宁:“……”
带不动。
气氛尬了一秒,商明宝鼓起勇气,明亮的眼眸正大光明地看向了对面的人:“斐然哥哥,你……还好吗?”
“好。”
商明宝:“那天听随宁说,你吐血……”
“肠胃毛病。”向斐然淡淡地说,“跟你提的分手没关系。”
“哦、嗯……”商明宝迫不及待地点头,怕晚了一秒,“我也是那么想的。”
方随宁想以头抢地。
“那……是什么毛病?可以养好吗?”商明宝顺着关心。
医生说什么毛病都没有,肠胃镜都做了,纯粹就是各种情绪齐攻心头,但确实伤身,勒令他不准再想有关的事物。
向斐然做了两个月的心理疗谈,每周一次。
在最后一次疏导中,他平静地说,这场节奏错位的恋爱让两个人都面目全非、走火入魔。他理解了她,但也到此为止了。
那天出诊所,医生说他可以不用再来了。回头整理材料,发现这钱赚得很简单,因为这是个过于聪明和自洽的病人,与其说她起到了什么专业作用,不如说她只是作为了一个聆听者。他就算是对着一堵墙,也能把事情想明白、把自己梳理好。
向斐然随便编了一个毛病:“胃炎。”
“那你要少吃今天这样的冷食和海鲜,很寒。”商明宝很认真地说。
向斐然将筷子搭到青山状的陶瓷箸架上,颔首:“多谢。”
抬起的目光,自然地望了她一眼。
她也是出门见朋友的休闲打扮,妆不浓,气色尚好,穿一件简单的纯白色衬衫裙,看不出瘦没瘦。
确认了她过得好,向斐然将这不动声色的一眼移开了。
刚说完不宜食寒,服务生就端上了一盅甲鱼清汤。一时间,这件名为山月的包厢里,又只剩下瓷匙和汤盅碰撞的清脆声。
纵使冷气足劲,方随宁也觉得身上腻了好闷的一层汗。可怜她绞尽脑汁使尽解数,也没融化两人之间那层客气的隔阂。
他们看着,像两个正在相亲的人,而不是曾经相亲相爱的人。
但是,又是谁靠吃安眠药入睡,夜凉如水的深夜在庭院里徘徊。月见草有了新的簇簇丛丛,向着月亮盛开——又到了那年她来山里度假的日子。
八月,如此难捱。
因难捱,他干脆在月中那段时间搬离了山间。
方随宁开始祈祷这个套餐快点上完了,如坐针毡中,她打开手机看了眼餐牌,昏厥过去:怎么还有十五碟!
日本和牛与白芦笋一块儿煎上来,方随宁慢吞吞地嚼着,忽然灵光一闪,觉得抓住了好大一个可以展开的话题:“斐然哥哥,你的那个戒指?”
快说啊,快点说你定了戒指!
向斐然轻描淡写地回:“退掉了。”
方随宁:“……”
她彻底放弃了,余下十几道寿司碟的时光中,她不再穿针引线,只负责先跟商明宝说说话,再跟向斐然说说话,至于他们两人之间,一段对话也不再诞生。
终于熬到了最后两道甜品环节,方随宁简直想山呼万岁。
那两道甜品是自制酱油淋冰淇淋,以及川上町白桃。但服务生最终送上来的是静冈蜜瓜,对客人致歉道:“这批到的白桃不是很甜,所以换成了蜜瓜。”
商明宝勾了勾唇。
好像是天意,她连说明一句“他对桃子过敏”的机会都没有。
坐立难安的两个小时终于度完,依次起身,在包厢门口换鞋。
向斐然最后一个出来,两手插在兜里,步履散漫地跟在他们两个身后穿过大厅。
倏尔有人钻出来,拍了下方随宁的肩膀,原来是高中同学。欣喜一阵,说包厢里还有谁谁谁,邀方随宁去见一见,聊两句闲话。
方随宁临走前特意叮嘱:“你们等等我,都别走。”
大厅里冷得厉害,配上水声和日本灯笼的幽光、石龛里的僧童像,让紧绷了两小时的商明宝忽然有了心慌之感。她迫不及待地想站到太阳底下去,站到自然与城市的尘埃与嘈杂中去。
“我先出去了。”她仓促轻声地丢下一句。
看着她迫切匆匆的背影,向斐然在原地站了数秒,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怕她哪里不舒服。
到了门口,一直闷声不吭的人破天荒地说:“我抽根烟。”
仿佛抽烟才是他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
商明宝“嗯”了一声。也想问他要一根,但抽烟一事,她彻底瞒了他六年,不知为何。大约是烟瘾不重,她没被发现过。
这家日料店有两个门,一扇通往商场内,一扇面对着巨大的露天环形下沉广场。此刻暮色四合下来,晚风温热,那些餐吧和咖啡厅的门口门庭若市,星灯缠在墨绿色雨篷布上,空气里都是杯碟金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