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帝君……卑职可以不去。”狸奴忙道,心里却暗骂舟明多嘴,他刚才本来都要放弃了,如今却只能说实话,也骂流景不懂事,出狱之后不先来见过帝君,便开始忙所谓的宴席,害他连告假都觉得心虚。
“想去就去,本座也该回房歇息了。”非寂垂下眼眸,起身就往外走。
“帝君,棋还没下完呢。”舟明在身后提醒。
非寂冷淡看他一眼:“臭棋篓子。”
舟明:“……”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狸奴目送非寂的身影离开,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于是忍不住问旁边这个讨厌鬼:“帝君是不是生气了?”
“你家帝君胸怀宽广,怎会轻易生气?”舟明一本正经说反话。
狸奴:“说得也是。”
舟明:“……”他竟然信了。
非寂出了偏房才发现,今日的不利台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净,仿佛大半的人都不在。他神色清冷,如入无人之地,一路沉默走回无妄阁顶楼。
双手放到寝房的门上准备推开时,古井无波的眼眸突然泛起一丝波澜,下一瞬房门便开了,屋里的人闻声回头,看到是他顿时笑弯了眼睛:“帝君,你怎么才回来?”
“你来做什么?”非寂无视她,径直到桌前坐下。
流景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来找帝君呀。”
“找本座做甚?”非寂面无表情,也不喝她的茶。
流景早就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时隔多日未见被他冷淡对待也不介意,只是从乾坤袋里掏出几包果脯:“我今日出宫时买的,特意给你送来,你尝尝看喜欢不。”
非寂看也不看一眼:“拿走。”
流景不解:“为什么?你还没试过,又怎知不喜……”
非寂突然与她对视,眼底的淡漠掩藏不住:“本座不喜欢这些敷衍之物。”
“我精心挑选,又怎会是敷衍之物,”流景觉得冤枉,“你还没试过呢。”
非寂眼神更冷:“拿走。”
流景沉默片刻,只好把果脯重新收回乾坤袋里,转身离开时,看到自己倒的茶他连碰也没碰,当即端起来一饮而尽,昂首阔步朝门口走去。
非寂见她毫不犹豫离开,眉眼渐渐沉郁,结果下一瞬她又折了回来,气势汹汹将一张东西拍在桌子上:“这是给你的,你爱去不去!”
说罢真的扬长而去,连门都不给他关。
非寂看着桌上红底烫金精致繁复的请柬,眼底的坚冰瞬间化去,难得露出一点不知所措。
流景气哼哼回到小破院,已经有朋友陆陆续续来了,她没精打采地招了招手,便转身回了寝房。
舍迦看出她情绪不对,当即就跟了进去:“怎么不高兴?”
“被非寂气的,”流景冷哼一声,“好心给他送果脯,却热脸贴了冷屁股。”
“帝君真过分,把我家仙尊气成这样,”舍迦立刻附和,“等您恢复修为,就把他绑到天界做牛做马伺候您,让他也尝尝屈于人下的滋味。”
“到时候我就让他每隔半个时辰煮一壶茶,冷了热了都送去牢房关个十天半月。”流景冷笑。
舍迦:“他要敢不听话,就收走他的修为,毁掉他的魔骨,让他彻底成为废人。”
“还不给他饭吃。”
“那水干脆也别喝了。”
流景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被舍迦哄个差不多了。
看着他特意露出来的兔耳朵,她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世上果然不能没有兔球。”
“说起兔球……仙尊,我方才在外面找到一株兔草,这种草就像兔子尾巴一样,”舍迦为了让她高兴,连大招都拿出来了,“看起来是圆圆的,但其实是长条盘起来的,摸起来手感也一样,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流景顿时来了兴趣:“还有这种草呢?”
“有有有,只是比较少见,我难得找到一株,”舍迦低头在身上翻找,“奇怪了,明明刚才还在,怎么突然不见了,仙尊你稍等,容我再仔细找找。”
“快点快点!”流景搓着手催促。
舍迦更着急了,身上的衣服也被自己翻得乱糟糟,流景眼睛放光,双手不知不觉捧住了脸。
非寂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衣衫凌乱的舍迦,屋里两人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来,更没想到这人会没礼貌到直接推门进来,对上视线的瞬间屋里顿时寂静无声。
短暂的安静之后,非寂缓缓开口:“本座觉得,你们应该解释一下。”
舍迦咽了下口水,求助地看向流景。
“没错,我们在偷情。”流景冷静开口。
舍迦两眼一黑,噗的一声变成了兔子,瑟瑟发抖躲在床边。
非寂扫了他一眼,他吓得立刻跳走了,到最后都没找到那株兔草。
“帝君怎么来了?”流景睨了他一眼。
非寂沉默一瞬:“来拿果脯。”
“帝君不是不喜欢吗?”流景冷笑。
非寂走到她面前:“果脯呢?”
“扔了。”流景回答。
非寂:“扔哪了?”
流景顿了顿,一抬头便对上他沉静的眉眼。
她表情逐渐微妙,静了片刻后试探开口:“……后厨的泔水桶里?”
非寂转身就往外走,流景不明所以,心里却直觉没什么好事,犹豫片刻还是跟了出去。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一片寂静,好友们也一改先前的轻松愉悦,大气不敢出地跪了一地,唯有舟明好整以暇地坐在石桌前喝茶,肩膀上的小月亮看到流景,还高兴地挥了挥手。
流景嘴角抽了抽,也顾不上叫他们起来,就赶紧追着非寂跑出去了。
小月亮打招呼没得到回应,顿时蔫巴地垂下头,舟明将人捧到手心里安慰:“她只是太着急,不是故意忽略你,等回来肯定会陪你的。”
小月亮撇了撇嘴,抱着他的拇指蹭了蹭,舟明失笑,将她小心护在怀中。
流景急匆匆跟着非寂进了后厨,后厨的宫人们看到这两尊大佛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俯身行礼。非寂神色淡淡,径直走到泔水桶旁边,站定便开始挽袖子。
流景眼皮一跳,赶紧把人拉了出去。
“你还真要下手捞啊?”她头疼地问。
非寂平静看向她:“当然不是。”
哦,还不傻。流景扯了一下唇角,便听到他说:“用灵力。”
“……有什么区别?”流景无语。别管用什么法子,他今天敢去搅泔水桶,明天就能作为笑料传遍三界。
非寂:“不必弄脏手。”
“但捞出来的果脯还是脏的。”流景蹙眉。
非寂:“清洁咒。”
“难不成清洁完还要吃……”流景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有宫人经过,立刻止住话头,“我跟你讨论这个做什么。”
她直接牵住他的手,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东西没扔,我不像你,净会糟蹋东西。”她松开他的手,抱着双臂看他。
非寂朝她伸手:“拿来。”
“不给。”
“为何。”
为何,好一个为何。流景被他问得一顿,半晌突然笑了:“因为我在生气。”
非寂眼眸微动,漆黑的瞳孔如泛起一层水波:“为何。”
“我处处想着你,生怕买不到你喜欢的果脯,一出狱便立刻去了宫外,好不容易买回来了,你看都不看一眼,还对我如此冷漠,难道我不该生气?”流景昂起下颌,主打的就是一个有话直说,“我觉得你该跟我道歉。”
非寂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可一对上她的眼睛,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僵持许久后,流景突然放弃:“算了,不为难你了。”
非寂竟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可惜下一瞬便听到她说:“我不过是个没背景没地位的小喽啰,全仰仗帝君才有如今的风光,又怎配让帝君道歉,帝君放心,我以后肯定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处处小心,再不敢在您面前闹脾气。”
说罢,她便要屈膝行进宫以来第一个全礼:“小的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