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吵吵嚷嚷,他怀里却只有软玉温香,很低声地说:“雪雪,你跟我走罢……”
这就是另一种邀约了,不一定是婚姻,但比约会更进一步。蓝雪桥在答应和反悔之间反复,何苏玉未敢催促:一提就会触动她那接近于病理性的神经质,只会换来呜呜的哭泣。
蓝雪桥睁大了眼睛,两条消瘦的、雪白的腕子和惯常一样搭在被子外,捧住何苏玉的面颊,喃喃地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她吸烟,在平京才学会的,夹在手指之间,烟灰掉在床边,把床单烫出了洞,留下黑灰的痕迹,到了最后期限也还是说:“我不知道……”
何苏玉叹了一口气,起身从地上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飞机票,默默地递给她,看着她压在枕下才说:“明天之前,你可以再想一想……”
这时节,到珠城的机票并不好买。
蓝雪桥白天醒来,何苏玉已经走了。她坐在床边,拿着它看得太久,眼神总盯着一处,就又掉下眼泪来。人都是要为自己着想的,她总是想要何苏玉替她杀人,而何苏玉也一样想要她替他忍耐。
在心境安宁的时候,她总是能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的。看清楚了,就会觉得不值,又觉得不甘。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何苏玉了,不会有第二个这样漂亮,这样温柔,又这样漂泊的少年人了——徐慎如估计得并不准确,他才不是唯一把何苏玉看成少年人的,蓝雪桥就是那另一个。
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何苏玉了。蓝雪桥一面把衣裳收进箱子,一面悠悠地想着,以后到了珠城,要吃一吃夜茶,还要做新的衣裳,要买新的唇膏。那边的冬天不会跟平京一样冷,还可以多出来逛逛,只是她要一个人,大约难免会觉得寂寞了罢?
寂寞是什么滋味?她以前也寂寞过,但和以后的决然不一样,以前或许是为赋新词,以后呢?会是欲诉还休,是饮恨吞声么?
她在黄昏登机,何苏玉已经在那上面等着她了。这是一般民用客机,上面有许多带着家眷的人,他们两个在那上面并不显眼,周围叽叽喳喳的,于是她也攀着何苏玉叽叽喳喳。何苏玉今天穿了白衬衫,戴了眼镜,扮作个读书人,混了外国血统而色泽奇异的眸子躲在镜片背后,比平常显得还要大些。
她从座位旁探身靠住何苏玉的肩膀,拿一绺头发扫了扫他的面颊。
何苏玉低笑道:“好痒,不要闹。”
蓝雪桥说:“让我玩一玩嘛。”
何苏玉便伸手抱着她。这一排只有两个座位,他就很不管不顾地伸手到她衣裳底下去,握着她的腰道:“我觉着你瘦了许多,以后可以稍吃胖些,才方便——”
枪声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在他们两个人身后。第一枪没有打中致命的地方,在机舱里激起一阵尖叫,第二枪跟着就来,在何苏玉来得及抽出手之前。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在蜃楼倾覆、一切化为梦幻泡影的片刻,何苏玉忽然想通透了。他张大眼睛盯着蓝雪桥:“是你泄露了——怪不得你会回来,你是被收买了——你恨我不肯杀南友隽……?”
蓝雪桥又哭了。她点了点头。何苏玉的血染在她的裙子上,她把脸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吻他,听到一句破碎的质问:“他们不会帮你的……他们答应你什么,让你……甘心……”
蓝雪桥的头发上也沾了血。她低声问道:“玉玉,你知道……莎乐美么?”
最后一枪这时就来。蓝雪桥到底是不知道何苏玉有没有点头,她下了飞机,落在这片她曾经来过的繁华土地上,回顾在内地的生涯,只觉恍如一梦。莎乐美公主可以保留年轻约翰的头颅用于亲吻,但她什么都没剩下,除了宽大裙摆上的血迹。
这衣服是很不符合流行的,但她以前不出门,尽可以胡穿,以后要在交际场上通行,却是要按照时人的口味了。一个孤身的女子究竟不行,或者她日后总要嫁人,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
恭喜玉玉和雪雪也杀青了,可以下班回家吃饭饭(x)
第30章 身与塘蒲晚
萧令望到华阳时,西南的雨季已经到来了。他这次归来也没有提前预告,徐慎如几乎以为要等天下太平,他们才能再安心见面了。
这是下午三四点钟,他涉雨而来,徐慎如赶忙带他去换衣裳,又烧了热水洗浴,等萧令望进了浴室才蹲去打开他的背包。他心想这个包也应当洗一洗,打开的时候却觉得奇怪:那里边没有生活用品,只有一些七零八碎,很不像收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