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刚刚赵姜雨对于他那几句不知所以的话还有点莫名,现在则是彻底地感到惊愕了,她当然想过自己或许运气好、能凭当年的一句话在江尧这里获取点什么东西;但现在很明显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她无法控制的局面,无论是房屋钥匙还是一定会帮自己的承诺,江尧给她的都太多了,根本无法用一句“信守诺言”来概括。
为什么?她自问不是一个幸运的人,面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第一时间只会想要退缩。
于是她终于问出了那个早就该问的问题:“江总,您为什么要帮我帮到这个地步?”
在她的设想里,最好的结局是江尧借给她一笔钱,她拿这钱远走高飞,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思索下一步如何做,但现在看江尧的意思,对方分明是打算帮她帮到底,可她自问根本没有能让大名鼎鼎的江总这样做的筹码。
她没立刻接过那个信封,而是又问了一遍:“江总,您真的不认识沈吗?”
能从遍地是赵家齐家眼线的苍州逃到龙青,她当然不蠢,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敏锐得多,因此也体会得到江尧的那份感情变动。
她知道江尧一开始可能确实会履约,但绝没打算做到现在这步,对方的变化,是从看到她手腕上那根手链开始,换句话说,她从一开始就不信江尧的那位朋友不是她在找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不是,也一定有什么联系。
而就那么一点联系,已经是她苦求了多年也没得到的东西了。
“我只知道他叫沈。”
她轻声地、却格外固执地重复:“我大二升大三的那个暑假,和沈在网上认识,他那时没告诉我真名,只说等到合适的时候,会来和我见面。他告诉我他是龙青本地人,我们聊了一年多,但是就在我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他突然消失了,不再上线、也没有留给我其他的联系方式,我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找他。”
“江总,我在想,您要是因为您的朋友改变了主意,想尽可能帮我,那是不是说明,我在您的朋友那里,还挺重要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见我,如果真的是他,您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我不会纠缠他的,我就想见他一次,我真的、真的找了他很久了。”
一直沉默旁听的关越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慌忙借着茶杯遮掩去半张自己面露怜悯的脸,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江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即使他是完全没有见证过这段往事的路人,现在也全然拼凑出了真相,褪色的手链、名为“沈”的不再出现的网友、江尧突然改变的主意,桩桩件件,都在指向那个早已经不在人世间的人。
可是江尧仍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他像一个从没听过这段传闻的人一样饱含歉意地对着赵姜雨摇头:“抱歉赵小姐,我刚刚就说过了,您的手链与我朋友的并不是同一款,我也没有这样的朋友,很遗憾在这方面我无法帮忙。”
“至于您说,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原因很简单,当年君祝的祝总曾经调查过你的个人资料,我作为他的朋友有所耳闻,也知道你是c大的学生,并且在校期间名列前茅,刚刚只是和你确认了一下而已。”
“……并且,我这个人一向觉得,人生是一场场投资组成的,与其给你一笔钱,让你以后想方设法地还给我,不如再送给赵小姐一个人情,我相信赵小姐能力优秀,在国外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到那时,赵小姐本人可比一笔数量固定的钱来得有价值得多,你觉得呢?”
“是吗?”赵姜雨喃喃,面色苍白地扯出一个微笑,“我还以为……”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人看到的地方,江尧很轻很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沈。他在心底咂摸这一个字,当初面对沈临珺的死亡无能为力的那份愧疚在几年后加倍地涌回他的心头,让他在愧疚之余甚至有一分怨怼,他想:沈临珺,你竟然到死都没有对你喜欢的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吗?
好像只要别人不知道名字,就无法留下羁绊一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愚蠢的人类!
沈临珺,沈学长,你难道不知道,你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来说,都……非常重要吗?
过于激荡的心绪令他一时出了神,眼看就要露出马脚,冷不防地、一只冰凉的手摸索着伸到桌下牵住了他的,那只手纤细匀称,掌心是他熟悉的温度,他回过神来,看见关越注视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两人的手在桌下牢牢交握,谁都没开口说话;而赵姜雨最终接受了他的说法,并收下了那个信封,只不过对于是否要继续升学,依然还没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