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越赔着笑,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他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在锃亮的轿厢表层隐约看见自己苍白的面孔,电梯即将下降到地下停车场之际,他抬手按下了一层的按钮,在另外两个人疑惑的视线里走出了电梯门,解释道:“你们先走,我去拿点药,早起吃了冰的,肚子不太舒服。”
江尧总算肯讲话,也不知道刚才那会儿在和自己拧巴个什么劲,他伸手扶住门边,目光像要把人戳出一个洞:“不是装病?”
这话问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关越却懂了,站在门外笑着摇头,然后想了想,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划了一下:“一点点装吧!我也没那么厉害啦,现在我脑门上出的汗还没干呢。”
“我跟你一起。”江尧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
“唔,也行,正好我拿完药还要去见一趟师医生,和她聊聊你现在的情况,然后回学校一趟——”
“……”
江尧的脚步立刻顿住,关越气定神闲地抱着胳膊等他:“怎么不动了?”
“好了好了,摆那种表情给谁看?”眼见着江尧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关越终于又笑出来,“知道你不想去,我本来就打算自己过去,你和嘉昱哥先回吧。”
电梯门在他眼前徐徐关上,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表情终于一点一点收起,归于一片死寂的空白,又过了片刻,才抬脚往外走;远远的,有两辆眼熟的车一前一后地驶出医院大门,他停在原地,一直到那两辆车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您好,我现在过去可以吗?”
伴随着一声模糊的肯定,他挥手叫了辆车,离开了身后的医院。
热风拂过他身后树叶枝桠,龙青的夏天又要到了。
袁芷兰回国的事情不到一个礼拜就在整个龙青的家族社交圈子里传遍,连带着外界对江尧现如今在江氏的地位也议论纷纷:毕竟众所周知当初江尧是临危上位,捡了块别人不要的烂蛋糕,现在江氏东山再起,祝嘉昱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这些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们当然心里更是门清。
于是各种新闻报道一时满天飞,大半是说江氏要变天,还有一小部分注意到角落里的席泽,唯恐天下不乱地连夜发稿造谣,说什么“袁夫人携子回国,要争江家一杯羹”,虽然很快就被袁芷兰警告删除,但仍有不少人信以为真,坐等兄弟反目的戏码上演。
这滩水被越搅越浑,到最后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助推,都盼着江氏狠狠栽了这个跟头,关越去过医院之后便在学校里呆了几天,心无旁骛地准备毕业论文答辩,再听说这件事时,传闻已经从“席泽是江家私生子”发展到袁芷兰是因不满意他这个新儿婿,所以才紧急把生病的席泽带回国、希望借此威胁江尧与他离婚。
小报为了吸引眼球,将这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不知从哪儿扒出了席泽回国就进入君祝实习——这个由江尧最好的兄弟祝嘉昱打理的公司来作为佐证;刷到这条小道消息时他正蹲在图书馆改ppt改得头昏脑胀,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随手截了图发给江尧:
[怎么把我写得跟个祸国妖妃似的?]
——还真是,为了增强这个谣言的可信度,这家报道的主笔人细数他作为关家独子、江尧合法配偶的不合格之处,看上去简直恨不得取而代之;江尧也没比他待遇好到哪儿去,整篇下来所作所为可以用八个字概括:贪图美色,不思进取。
不思进取的江总应该在忙,过了会儿才回复他:[我让曹雯去处理了。]
[答辩的事都弄好了吗?]江尧又发来消息,[席泽已经出院了,今天我不用过去,晚上来接你回家。]
[已经出院了?]
关越有点吃惊,拿着手机溜到大门口打电话过去:“不是刚转到普通病房没几天吗?这么快就出院,阿姨她们那边也答应了?”
“席泽自己要走的,”江尧道,“现在他身体受不得一点刺激,我妈不敢强行扣他在医院。”
办公室里,江尧转了转手中的签字笔,又想起近来发生的一系列颠覆他认知的事件:席泽彻底清醒之后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袁芷兰当时要强行给他转到顶层疗养的事,在病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差点又厥过去,缓过来之后就坚决要出院,不肯再待在那里;中途季崇也来探望过一次,去的时候恰巧没人在,因此也没人知道他和席泽交流了什么,只据目击的护士说季崇走时脸色不太好,像刚和谁吵过架。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已知席泽亲生母亲席暮芸罹患精神疾病,早年沈临珺还在世的时候也说过她自生下席泽之后精神状况就一直不太好,看现在情况应该出国之后也没得到多好的疗养,甚至变得更糟;而据时间推算,袁芷兰在国外遇到她的时候,应该就是她精神问题正加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