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而健谈的法国佬叫来同僚向白项英敬酒,称听闻金松饭店的名字已久,想不到老板如此年轻,气质过人。后者许久不曾有过要同时应付这么多人的时候,心里想要退却,肢体却自作主张地作出反应。微笑,颔首,斜过酒杯小心翼翼地接酒,一切都是那么得体和从容。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哪怕穿着最昂贵的西装,只要举起酒杯他就觉得自己在陪笑。
——是的,容不得一点差错,他们都在看着我。
——谁?谁在看?
白项英的手心开始冒汗。贴身的西装裤勒紧腰肢,就像军装外束缚着的武装带迫使他挺直身子,一刻都不能松懈。
这已是他最体面的样子,一旦松懈了就会成为笑柄。
周世祯正在礼堂门口跟人交谈,张望间认出白项英,就想过去问候一声。齐继尧也在不远处,听见动静跟着一起扭头。
白项英立刻就感受到了那视线,转身背朝对方,如芒在背的不安令他难以再维持笑脸。
背后有人唤了声“市长”。他知道是周世祯过来了,寒暄一旦开始就难以脱身,索性在对方招呼自己之前迅速放下酒杯往后门方向去了。
梁广泰望了眼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扭头看见同样莫名其妙的周世祯,随口笑道:“向老板近来身体不适,喝不了酒,这会儿大概是要去休息,等开始了再请他下来。”
直到成立式开始白项英也没有露面,梁经理乐得做主,又习惯了老板不在的日子,自然不会真的派人去请他。
法国领事做开场致辞的时候白项英已回到地下室,点好的雪茄送到他手中,黑暗和烟草特有的辛辣味使他安稳,暂时抛却了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