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鑫盛公寓

入殓师[无限] 菁芸 6931 字 2024-01-02

陈星瑜想了想,在彭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三人走进宽大的电梯,老人按下了二十四层的按钮。

“老人家,您怎么称呼?”

彭乐笑眯眯地上前搭话。

老人转头看他:“我是这公寓的管理员,大家刚进来呢,大都和你们一样,叫老伯、老人家。时间长了,大概就会叫我彦叔。”

“哦,彦叔。”彭乐赔笑,悄悄掏出信封里的十元纸币,塞到了老人手里,“您说的便利餐厅,现在招人么?”

那老人推拒两下,最后还是把纸币捏在手心里,朝彭乐点了点头:“去找个叫王姨的,就说是我介绍。”

“谢谢彦叔!”彭乐开心地道谢,眼神一转,碰上了陈星瑜的目光。

“叔,”他冲着老人叫得亲热,“星瑜是我朋友,他也是一时走霉运没有通告,您看能不能……”

“鑫盛公寓不养闲人。”老人一口回绝,“就算找不到工作,也可以做帮工,但绝对不可以无所事事。我这里虽然是廉价公租房,但房租一个子也不能少,明天就会有人来收租,你们自己解决。”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二十四层,“叮”的一声响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狭窄而幽暗的走廊,连通各家各户的大门。

每家门前的铁栅栏都紧紧闭着,走道里空无一人,只能听见三人脚步声的回响。

走廊里灯光昏暗,满是铁锈的管道在屋门上方纵横交错,接口处破碎的地方,喷出细细的蒸汽。

墙皮早已斑驳,先前刷上的油漆碎成了块块,边缘卷曲,水渍与破损处处可见。

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房内蓦然有了灯光,光亮透过糊在窗玻璃上的报纸透出来,倒有了些温暖的感觉。

从这户走过,彦叔停在一扇大门前。

几乎和水泥同色的木门上,贴着一张陈旧卷边的关公像,木门外,是大厦统一的铁栅栏防盗门,门锁上方还缠着铁链,被一把锈得看不出颜色的大锁牢牢锁住。

彦叔从口袋里掏出用铁丝圈起的一大串钥匙,在里面挑了挑,找出一把来,咯吱咯吱地将锈锁打开,将铁栅栏推到一边。

2414的门牌号出现在两人面前。

陈星瑜:……真是个好兆头。

彦叔倒是没有任何反应,还在慢悠悠地絮絮念叨:“这个房间不错,空间宽敞,通风也好,你一个人住足够了。”

没等两人开口,他抬起手,在木门上敲了敲。

???彭乐与陈星瑜对视一眼,这里难道还住着有人?

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后,彦叔又挑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中把门打开。

木门吱呀着被推了开来。

天光已暗,大门甫一推开,一股阴寒的空气立刻汹涌而出,竟将门口三人的额发都吹得飘动起来。

外窗的铁栏上搭着遮阳的白布,早已被渗入的雨水沁得锈黄破烂,跟招魂幡似的,被窗子里吹

入的夜风扬起,仿佛窗栏上长出了无数柔软的胳膊,招呼着门口的三人。

墙角边,渗水的痕迹之下,是前屋主种的不知道什么植物。

植物早就已经枯萎,枯黑的藤蔓却依然紧紧扒在墙上,像是一副枯败的抽象画。

风从破了一块的窗口吹进来,吊扇在半空中吱吱呀呀地摇晃,靠近门口的地方,木桌翻倒。

一旁是间小小的卧室,不过放了一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床,就已经几乎占满了卧室的全部空间,床上的被褥早已在夏日的南风天里受潮发黑,散发出阵阵霉味。

阳台倒还宽敞,前任主人的绿植枯死了一片,靠近墙边是一个极为迷你的洗手间,大概就是直接用木板围了一下,夜风下,薄板做成的小门咿咿呀呀地摇晃着,一副即将垮掉的样子。

彦叔看了看房间,一转身从彭乐手里拿过一个袋子,把那个剥开的橘子皮放到窗栏下,又从塑料袋里掏出那长硬的物体来。

两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小盒线香。

细长的线香从小盒中取出,彦叔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略略有些颤抖的手擦亮了火花,将六根线香点燃。

“俗话说,进屋要叫人,进庙要拜神,这间屋子已经有段时间没用了,咱们还是拜一拜的好。”

彦叔分出三根线香来递给陈星瑜,自己也拿了三根,捏住香尾贴在额头上,朝着空屋的四角拜了拜。

苍老的身躯一边弯着,一边还在碎碎念:“都要乖,要听话,好好相处啊!”

陈星瑜跟着老人拜了几下,走到窗前,将手里的三根线香插进了柚子皮中。

“嗯,不错,还知道入乡随俗。要是需要什么,可以到一楼管理处旁的便利店去买。”

彦叔朝着陈星瑜满意地点了点头,抬头招呼彭乐:“走了,我带你去你那屋。”

两人走出大门,彦叔脚下一顿,把手里的三根线香斜放在陈星瑜门口的铁门缝中。

线香缓缓燃烧,烟气直直升上半空,烟灰垂落地面。

突然,烟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压痕,好像是一个人的脚尖轻点了一下,夜风一过,烟灰被吹得远走,了无痕迹。

陈星瑜在房间里站了半晌,刺鼻的霉味让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禁不住有些头晕。

进副本的时候便感觉有些不对劲,此刻在这诡异的房间里被冷风一吹,头疼的症状更加明显了。

额头上的温度已经起来了,眼皮沉重得快要自己合上,胸口也一阵阵发紧。

他垂眸摇了摇头。

身体的别扭影响了他应有的判断,陈星瑜站在屋中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七月半马上就要到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会有一段时间极不舒服,发烧、心悸接踵而来,而且总是为期三天,不早不晚,在过了了七月半的夜晚后就会好起来。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换季时天气的影响,陈家甚至因此一度迁居,但后来发现,不管是南方北方,这三天他的身体从

未好过。

小星瑜很绝望,觉得自己大概是好不起来了,心情郁郁之下,发热就更厉害。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陈家便如临大敌,家庭医生被请到家里夜夜守候,小星瑜的卧室几乎变成病房。

有一年,久在外地游历的外公来了陈家,看见陈家这个架势,轻轻嗤笑一声,没说什么,只是到了入夜的时候,悄悄地来到陈星瑜的床边。

“小鱼,”

老人轻轻在他耳边说,“不要怕。”

火柴擦亮的声音响起,火光跳动,闭着的眼睑只能感觉到一片橙红。

“一年不过出来这么一回,都要乖,要听话,和我孙子好好相处,不许再闹了啊!”

老人的声音平静缓慢,似乎在和谁商量,又带着些警告的意思。

小星瑜难得从高烧的迷糊中清醒过来,微微睁眼,便看到老人拿着三根线香,在房间中央轻轻挥动。

线香燃着的顶部在黑暗中划出红色的轨迹,朝向自己的方向时,总会突然亮上一亮,模糊中,陈星瑜看到一些黑影从自己的身旁轻轻飘过,撞向那三个红点,又渐渐消散在空中。

第二天,陈星瑜起床后抱着手机查了好久,这才知道,原来中元节的这一天,是幽魂们出门的日子。

从此小星瑜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不过是被这样一个传统的日子影响,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就干脆躺平了。

没有了之前那种绝望的情绪,三天的病痛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躺在床上的陈星瑜甚至会想,如果自己病得再重一些,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外公说的那些看不见的朋友?或许,他们真能好好相处?

于是在后来,每年感觉难过的时候,小星瑜会悄悄跑到妈妈房间,把外公留下来的线香偷来几根,在窗台边悄悄点上。

每当这个时候,意识总会得到一丝清醒,他便学着外公的样子,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说:“我知道你们是想和我做朋友,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们玩,但请你们不要让我太难受,不然的话,我就只能躺在床上,那多没意思?”

没有声音回应他,但小星瑜会在这几天里,拿出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和书籍,和看不见的朋友们分享。

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他十二岁那年,莫名其妙的,他身边的这些黑影朋友们便再也没出现过。

而和这些黑影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不守信用的夏泽渊。

陈星瑜冷冷哼了一声。

彭玄生说过,他身周的神光已微弱到几近消失,所以今年,熟悉的病痛卷土重来时,他反而有些兴奋。

这一次,在这样一幢诡异阴森的大楼里,现在来影响他的,又会是谁呢?

陈星瑜轻轻闭了闭眼睛,在额间轻轻画下一个隐形的感应符。

感应符可以增强人的五感,让直觉更加敏锐,说得直白一点,就像是电视剧中演的,天师用特殊的手段打开天眼,去探查身边的邪祟。

符篆画成的那一刻,陈星瑜清晰地感觉到,

一股阴寒的微风从脚下升起,

盘旋着升上半空,

又向着他的眉心呼啸而来。

他不禁有些吃惊。

在上一个副本万阳城里,天地间的灵力几乎被压制殆尽,他连画个追踪符都恨不得要使用灵血,而在这个副本里,只是随便一个感应符,竟掀起了一阵灵力的巨浪。

风蓦然大了起来,刺骨的寒冷将陈星瑜紧紧包裹,灵力如同波涛一波一波涌来,瞬间便将他浸没。

天师灵血在激荡的灵力中几乎暴动,两颗心脏拼命跳动,都无法控制住身体中狂暴的血流。

原本就混沌的意识更是被搅得一塌糊涂,陈星瑜几乎没有了一点力气,双脚却被死死钉在当地,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一个黑影从屋角缓缓升起,纠结的长发之下,有着一张惨白的脸,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死死盯住陈星瑜的方向,枯瘦的双手在空中拨动两下,向着他的脖子缓缓抓来。

而在这个黑影身后,地板似乎已经变成了沼泽,缓缓地上下起伏着,发出轻微的咕嘟咕嘟声。

一只只圆滚滚的黑影从变得软若烂泥的地板下冒出头来,血红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就连天花板上,也渐渐探下半个人头,好奇地盯着站在屋子中央的青年。

意识混沌,但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叫嚣,作为辅助的右侧心脏狂跳,试图将更多的新鲜氧气送进大脑。

陈星瑜拼着最后一点灵台清明,从系统背包中拿出了天师拂尘。

深深吸入一口气,陈星瑜调动身周灵力,注入拂尘之中,猛然一挥。

拂尘丝尾撕裂空间,在黑暗的房间中无光自亮,银色光辉所到之处,黑影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陈星瑜陡然明白,为什么当时天师拂尘的道具介绍中,有“特别适用于有灵异场景的副本”这一条。

那是因为,在灵异频出的环境里,天地间的灵气充沛,给了天师拂尘最好的发挥空间。

心随念转下,拂尘银尾猛然甩出,带着灵力的呼啸,向着长发鬼的腰上扫去。

房中尖啸声蓦然响起,长发鬼的头发根根直竖,如血管般在半空中蜿蜒抖动,没有瞳仁的眼白瞬间变得血红,在灵力的震荡下,拂尘扫过之处,漆黑的身体如烟尘般散入空气,消失无踪。

只剩下半个身子的鬼怪跌倒在地,而地上的圆圆黑影见势不妙,抓起那半个鬼身,逃得不知踪影。

摇摇欲坠的吊扇上方,探出半个头的鬼影做了个紧张的吞咽动作,讪讪地抬手挥了挥,又默默缩回了天花板之中。

陈星瑜挥出拂尘的瞬间,大量灵力自脚底涌泉而上,穿过他的大半个身体,传入拂尘之中。

这一战里,他硬生生把自己当成了灵力的收集和过滤器,为拂尘供能。

若是在真正的洞天福地中,如此操作下来,用天地灵气冲刷血脉,怕还有拓脉洗髓之功。

只可惜这里环境诡异,尚不知灵力过体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陈星瑜硬生生停止

了身体中灵力的继续运转,立刻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房间里已经一片狼藉,桌倾椅倒,花盆碎裂,洗手间的薄木板早被狂风吹散,只有卧室里霉黑的被子依然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陈星瑜用黑丝手套擦了把嘴角的鲜血,收起拂尘,走出2414的大门。

走廊里一片寂静,仿佛刚才的紧张和拼命不过是一场梦境,若不是手套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陈星瑜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经历的不过是幻觉。

这房间是真心没法住了。

陈星瑜忍着头疼,艰难地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身后,唯一有灯的那家大门突然洞开,男人的声音从门中传来:

“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到哪儿去找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