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九月初七, 周侯与长公主进宫陛见, 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在两日后, 就传出了周侯在任上胸痹而亡的消息。
从结果上来看, 湛王在八年后伏法,抄家抄出了巨额的财富,那十年前湛王对于周侯的指控,显然是诬陷。
“我想知道, 当年我阿耶被参劾的时候,声势到底闹得有多大?”李仙芽从短暂的沉默中醒过来, 看向沈穆,“我阿耶倘或真的犯了罪,那就坦坦荡荡地去受罚、去赴死,何至于用一个胸痹而亡的借口草草了结?”
沈穆哪里不知公主心中所思所想,闻言斟酌道,“再回到这一份求上国封赏的名单上来,倘或这些名单上的将军真与十二名花案有关,势至娘娘的用意是什么?是想翻案?”
“我去问舅舅。”李仙芽下床,光着脚想去找自己的鞋子,“再不行我就去找外祖母——”
公主刚站起身的那一刻,沈穆就将拽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安心地坐下来,自己则站起身去为她取鞋子。
她的鞋软软塌塌的挨在熏笼边,像两只趴窝的兔子,沈穆走过去,把烘烤的热热的鞋袜拿在手上,感受到了干燥与热气,方才取来,蹲在榻边为公主穿上鞋袜。
公主的脚踝细细的,脚背肌骨匀停、颜色白腻,托在沈穆的手上简直像纤月玉弓,她此刻心里装着事,由着沈穆为她套上鞋袜,就要提裙下床。
沈穆就拦住了她,“此时三更未过——”
“可我等不了了!”李仙芽觉得心很急,恨不得此刻就冲到舅舅的寝宫门口等着,“我睡不着,舅舅也不能睡……”
她说着,抬睫看了沈穆一眼,但见他的眼底有显著的几道红血丝,忽然想到了什么,迟疑道,“你一夜未眠?”
一夜未眠对于沈穆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他只摇摇头,看了看室外青蓝色的夜天,道:“刚下过一昼夜的雨,土地松软,与其去惊扰陛下,不如去验证公主的梦。”
李仙芽看着他的眼睛,一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就有点儿怕怕的。
“你是说去我阿耶的墓穴里看看吗?”她抬起了手臂,支棱给沈穆看,“你摸摸,我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犹犹豫豫地,沈穆就笑了,牵住了她的手,叫她往外看。
李仙芽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廊下闪出了两个轻盈的身影,笑盈盈的站着。
是晴眉和鹿梦。
雨停的时候,沈穆就派人将她二人接了过来,在耳房里休息了一会儿,听见正堂里有动静了,赶忙捧了干净衣裳来伺候。
沈穆要往狱中去,晴眉目送了指挥去,忙过来服侍公主换衣,李仙芽还记得方才沈穆说要去墓穴里一探究竟的话,不免心里忐忑。
“晴眉,每年清明我都会去恩勤园祭拜阿耶,从来都是在墓前磕头烧纸,从来没下过墓室——也不知道里头什么样子。”
晴眉吓了一跳,一边为公主整理衣衫,一边问道:“……好端端的,为何会有下墓室的想法?那里是侯爷安息的地方,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是万不可惊扰的。”
鹿梦的脸上也有惊恐的神色,看了看外头未明的天,又听见隐约的哀嚎声,吓得缩了缩脖子。
“咱们家老封君避世去了,您是公主,又是侯爷唯一的女儿,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从没听说过有活人下墓的,听起来好生吓人。”
李仙芽听着她二人说话,想去一探究竟的心思更加坚定了,只将方才夜里做的梦,说了个大概给她二人听。
“……无缘无故地,又在这个时间点做了这样一个梦,难道不是什么预示吗?沈穆是查案的高手,他能从如山的卷宗里找出蛛丝马迹来,可真叫人佩服。眼见着云雾一层层被拨开,我自然要对他坚定不移地信任才是。更何况,他竟然相信我的梦。”
“可若是查出来最后同陛下有干系,您又该如何自处?那可是陛下……”晴眉担忧地说道。
“这么些年,舅舅疼我不是假的。我只不过是求一个真相罢了。”
“分明是阴差阳错同沈指挥做了假夫妻,可没想到他竟有真本事,比裴长思中用多了。”鹿梦见公主情绪低落,赶忙岔开了话题,“晚上的时候,皇太后娘娘当真把沈指挥当成了驸马爷,看他的眼神都慈爱的很。”
“可不止,夜里奴婢回了趟瑶光殿,留守的小宫娥小内侍围着我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说前几日,驸马陛见结束的时候,还往九州池走了一趟,人人都有丰厚的喜钱赏赐,各个都兴高采烈的,盼着您能和驸马一道回宫里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