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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袖红昭一听,的确有道理,都道:“这样最好不过,横竖大家都是有份例的,不过是这一处减了,那一处添了,想必旁人也挑不出错儿来。”

唯有晴秋细细一想,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当着一屋子的人的面,她便咽下去没说。

张姨娘挥挥手,笑道:“我乏了,晴秋过来给我捏捏,顺道说说,这两日姐儿怎么样”

晴秋知道张姨娘这是有意撇开众人,单独找她,如何没个眼色,忙笑道:“不妨姨奶奶去榻上歪着,我为您松松肩膀,姐儿今天写了五十张大字呢,回头我拿了给您瞧。”

“她那一笔字,这一个月都甭拿给我,没个长进。”一说起女儿,张姨娘脸上笑容宽泛了些。

……

且说身后红昭屏退了众人,给她们主仆留下说话的地方,又特地把纱帐放下来,好让晌午老爷儿没那么晒人。

绿袖仍站在落地罩旁,脸板着,似乎生了大气。

红昭暗自叹一口气,把她往外间拉去,小声劝道:“何必跟她争个高下你素来聪明,怎么一遇见这事儿就想不开了。主子给咱们脸面,咱们合该顺着台阶往下走才是。况且也就是明年咱们也就出去了,瞧她那架势,姨奶奶自然是要长久留的,你还横生这股气做什么”

绿袖沉声道:“我只恨自己不会做小伏低,低到骨子里。”

红昭嗤笑,横了她这个妹妹一眼,道:“谁叫你心气高呢,也罢了,姨奶奶教导咱们几个,还不能有个远近亲疏这种人情上的事儿,哪里有什么先来后到之分我看你就是醋性大的很。”

绿袖听了那远近亲疏四字,面上不显,心里到底一酸。她自小自持最受张姨娘喜爱,迎来送往皆带在身边,自以为是最亲近的了,出头拔尖这么些年,谁想让晴秋抢了风头。

来燕双飞不过三两年,早先还是个洗衣裳的小丫头,如今一跃成为主子跟前的红人,今天这一出,只怕在那位的心里更是越过天去了。

绿袖因讥哂道:“我瞧着姐姐这阵子倒是跟她走得极近,也是了,她是两个屋子里的红人,奶奶喜欢,容姐儿也爱,往后说不得她就是下一个张红玉呢!”

张红玉和姨奶奶那是什么交情,在府里又是什么待遇,红昭心里激灵一下,却是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气糊涂了,随你怎么想罢,我乏了歇着去,奶奶出门叫我。”

言罢也不等绿袖,径自拂袖而去。

且说这厢晴秋服侍着张姨娘在贵妃榻上躺好,自己跪在蒲团上给她松肩捏背,说起了容姐儿一天的所有事故,也把她要在榻上用饭的事情说了。

张姨娘闻言笑笑,闲闲地道:“就该严管着她些,不要让她两句好话哄住了你,依了她的性子,开了一次戒,往后就管不住了。”

“奴婢心里有数,不敢不依着您的规矩办。只是奴婢心里有一句话,姐儿今年才几岁,您这管教得也忒严苛了些,我瞧着即便是别院的太太和姑太太们,也不这样规矩甚严的。”

晴秋一面说,一面手上使劲儿,张书染松泛着身体,越发觉得受用不尽。她看了看眼前跪着的小丫头,如今不过十五岁,依旧一副单薄身板,脱去了旧年时候的孩子气,眉目间已经初见少女的风情。只是大约每日操心甚多,口吻甚是老气,颇有叫人狠瞧上一眼的魅力。

张姨娘不自觉笑了,叹道:“你自小吃过百样苦,又是个好性儿的,闻言知意,再不错的,所以现在出落得大方得体,这就是一个姑娘的好处了。若搁在容姐儿身上,她自小娇贵,从小儿两三个丫鬟奶妈子跟着,要天上的月亮也架梯子摘去,等养大了,难免心骄气傲,以后吃亏。所以要让她识大体,懂规矩,一言一行皆有克制,我不求她别的,只求她往后无论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叫人白白欺负了去。”

晴秋听得仔细,心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姨奶奶这一番苦心,真是令人敬服。”

张姨娘摇摇头失笑,“只可惜呀,那个小祖宗她不懂,见天儿跟我吵吵,什么读书头疼,写字好累,背书嗓子都哑了,气得我想捶她。”

晴秋啼笑皆非,忙道:“可别,姐儿今年才多大正是玩闹的年纪,往后两年就知道体贴您了。”

“体不体贴的,也倒罢了,我能给她的不多,往后都靠她自己搏去。只是也多亏了你贴心知意,有你服侍她,我放心。”

“姨奶奶这话说的,教我受用不起。原本就是我的本分。”

“话虽然都这么说,但真能做到的有几个我这一辈子,前二十年给人做奴才,后二十年自己当主子,有什么没见过的奴大主弱,强压主子一个头的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