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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听杜喜莲说,红缨叫鸿哥儿养得和闺女似的,如今瞧它慢悠悠嚼着草料的样子,果真颇有几分姑娘家的矜持。

只是食槽里的料不好,全是老干草,也没精料,看着红缨那双仿佛也在诉说着委屈的大眼睛,晴秋满马厩打量一下,很快从食料堆里找出一捆半干半青的带籽苜蓿草来,这是草原上马儿最爱吃也是最长膘的料了。

她便拨出一捧来,打算喂红缨。

且这会子正好马倌擎着一根马鞭,呼哧呼哧走了进来,瞧着脸色赤红浑身散着酒气,那根马鞭子被他当做痒痒挠,正在脊梁骨上上下划拉,十分不好看相,晴秋只瞥了一眼,便垂了垂眼睛,兀自喂着红缨不语。

“哪里来的妮儿,来偷我的马。”

这马倌笑骂了一句,走近了一瞧,却是三房的大丫鬟晴秋,当初张姨娘管家的时候,这位可是她帐下第一个行走,府里谁认不识,可不好打发,因而丧气地朝地啐了一口,嘟囔道:“什么阿物儿,也配吃苜蓿……”

晴秋没听清,想也不是什么好话,若叽咕自己也罢了,可要嚼舌的是燕双飞,这个真就得较了,因出声问道:“你说什么”

那马倌听她问话,嗤的一声笑,高声道:“小人能说什么,小人说马厩腌臜,姑娘贵脚踏贱地,有什么差使吩咐就是了,何苦自己动手况且这马该怎么喂,吃什么,都是有规矩的,您倒好,问也不问一声,上来就喂它,出了差池算谁的况且苜蓿就这么点儿,老太太这两天常用马,到时候要吃起来不凑手了可怎么是好”

说着,一把拾起地上那捆苜蓿,几步丢到草料堆里,尤嫌不够似的,还把红缨食槽里那点儿晴秋才拿过去的苜蓿也连根带叶全划拉走了。

正在吃草的红缨呆了一呆,连嚼都忘了。

晴秋眉头却是蹙得死紧,本想开口说她是遵照鸿哥儿的吩咐喂马,后一思忖,何必在这里和一个马倌起争执,只有自己吃亏的份儿,便不作理会,只默默走到草料堆前,兀自又捡了一捆苜蓿草,拆出一半来,抱到红缨槽前。

红缨动了动耳朵,衔起来香甜地吃着。

这架势,自然惹恼了马倌,只见他嘿了一声,腾腾走向晴秋,一时间酒臭气扑面而来。晴秋心里作呕,却梗着脖子没有退一步,只拿眼睛瞪视着他,她不信光天化日的他敢放肆。

那马倌四下里环顾,这里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眼前这几口畜生,连个人毛都不见,心里邪念顿生,呵呵笑了两声,起腻笑道:“瞧姑娘,怎么听不懂人说话呢还是专门跟小人生气几捆草罢了,姑娘要喂多少都是有的,只是咱们先好一好。”

他越走越近,晴秋心里吃了一惊,叱道:“你吃酒吃糊涂了!走开!”

马倌笑道:“姑娘如何骂我,我都应了,等会子想必姑娘也知道我的好处,实话说,你们年轻妮儿,却是不懂哩,说不得还要求我……”

这些污糟话,晴秋听都听不明白,也不理会,只埋头就要离去。

这也正遂了马倌的意图,伸开双臂拦腰就要抱将上来,却只听“咴儿咴儿”的一声马儿嘶鸣,竟是马厩里的红缨倏地前蹄腾空,扬天一声长啸!

“畜生作死!”马倌只觉扫了兴,朝地狠啐了一口,抽出腰上马鞭丢过去,直打在红缨身上。却不防叫晴秋登时觑了空,麻利地一矮身,从他腋下钻出来,径直往门口疾奔而去!

那马倌一时怀里失了人,也不在意,朝晴秋咧嘴笑了笑,晴秋几乎要吐了,心里也是一慌,狠命推门,却是怎么也推不开——这门不知怎的,竟从外头栓死了。

这可是真真的屋漏偏逢连夜雨,难道今天真的要折在这里

晴秋脑袋里先是嗡了一声,后暗暗喘了两口气,强自按捺下来。

那马倌也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怎样,这会子倒慢条斯理起来,晴秋却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跑着要躲——这里地方不大,最叫她心安的竟是红缨的旁边。

马厩房舍是有一根木头拦起来的,晴秋一弯腰便滚钻进去,直躲在红缨屁股后头不露面。

那马倌见状,痴痴笑道:“姑娘,您可真的是,它是个畜生,你能指望它什么呢难道您想在粪堆里成事嚒小人倒是不在意!”

晴秋镇静不语,红缨却仿佛听懂了似的,四蹄不断踏地,前胸骨不断地撞击着围栏,它一直嘶嘶鸣叫着,也引得旁边两匹原本正睡觉的马儿烦躁的咴叫。

这家里的马厩原本关着的就是穆家的马,它们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一根木头就能拦住,可是红缨是鸿哥儿从草原上带回来的马,性子原本就烈——晴秋眼尖,倏地瞧见那木头上此刻已经叫红缨撞出一道裂缝,忙不迭爬起来,窜到围栏跟前,挡住了那道缝隙,也因此站在马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