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两年父亲跟着您,做您的马前卒,甘心供您驱使,我们自然也没二话。您胸有抱负,是清风霁月一样的人,是以整个穆家都为您马首是瞻。更不消说,我们手上这些钱财,也不过都是您漏下来的,我们原该感恩,任凭您予取予求才是。
只是说句更不孝的话,我爹他那个人,头脑不精明,见识又短钱,贪财又好色,实在不是成事之人。您的那份大业,办好了您是当世陶朱公,若办砸了,连州城里也多的是能保您无虞的人,可我爹爹呢若事败,他是头一个为您填坑的,而他若出事,我母亲是头一个受不住的。所以往后您有什么事,别支使我爹爹,若觉得侄儿还是个可用的,便吩咐侄儿去做。”
穆敏澍顿了顿,又道:“侄儿话尽于此,还望三叔别怪罪。”
这一通不卑不亢不阴不阳的长篇大论听完,穆三爷面不改色,仍旧笑意吟吟,到底不辜负“清风霁月”这四个字,开口道:“好,你的话三叔都听着了。澍哥儿是真长大了,懂事许多。”
穆敏澍闻言,倒好像一拳捶到棉花上,颇有些气馁,只好又赔笑两声,叔侄二人便就此作别。
……
且说穆三爷坐上马车一径出了胡同口,遇见正回家来的二哥穆道勤。
穆道勤一跃上了马车,先啧啧两声,道:“老杜说你就回家里一趟,顷刻出来,这是又耽搁了你那房里倒有人牵扯着你!”
“非也。”穆道勋笑笑,道:“是碰见澍哥儿了,和他说了一会话。”
穆二爷嗤笑一声,“那小子近日挣了几个臭钱,见着我也不正经见礼请安,连句好听的话都没有,同你有甚许多话说!”
穆三爷定定看了他二哥两眼,忽儿笑道:“他同我说的话多着呢,他说,他老子爹是二房顶梁柱,爹若倒了,他们娘两个都无所依靠,不知如何了,所以叫我别把他充马前卒驱使。”
“这小子,放的什么狗屁简直不通!”穆二爷听了,笑骂两句,脸上却不见丝毫愠色,反而有些许得意。
末了,他才正色道:“老三,咱们林场那批军械已经做好了,徐通判那狗贼,大约是想着帅司不在家,跟我打花花哨,言下之意是想着不按事先约定的完工就给工钱,反倒说等打胜了仗,朝廷奖赏下来一齐儿再给。我说句难听的,谁知道他这仗是打赢还是打输呢索性我也同他打哈哈,没点头也没摇头,可我后怕,他要是使强力扣下这些大家伙,可怎么整那我不是蚀了老本了!”
当初霍存山同穆家林场签订合同买了一批军械,都是些用硬木的飞钩、擂木、塞门栓等大家伙,还有拒马枪、铁蒺藜等小件军械,连工带利算起来总有二十万贯钱。
事先霍存山已经付给穆道勋二成算定钱,约定好完工校验后再给五成,剩下三成才是战后另付,而穆家也心知肚明,若是战败,事后这三成怕是再难追缴了。
可徐通判的意思是连完工后的那五成大头的钱都要战后再给,这个买卖穆家若是应下,那亏可就吃大了。
穆三爷闻言,冷嗤一声,道:“他若无信,休怪咱们无义,那这批军械你就盖上油布,往雪地里一扎,再备上两桶油,若有人敢抢,你泼油点火也就是了,就说天干物燥,失火难防。”
乍闻此言,就连一惯混不吝的穆二爷都嘬了嘬牙花,一连声叹道:“真该叫我那儿子亲眼瞧瞧他三叔的声口,十冬腊月你说天干物燥,行,你要狠得下心,我就这么办!”
穆三爷又指点他道:“这是明面上的,谈生意嚒,尤其是和徐大人这样的人谈,且得拉扯。这样,背地里你捡些些鬼箭弓弩,飞钩擂木,拉着往行辕大帐里一送,就说是葵乞林场送来的,那些武将都知道好坏。徐大人不上前线,不带兵,他自是不理会军营里有多急缺这些玩意儿,所以就让该催的人催他付钱去!”
“好!”
两兄弟如此相议,马车徐徐往州府衙门走去。穆三爷掀起车帘一角,见大街上空荡荡的,流民比往日少了许多。
穆二爷也探头看了一眼,见状了然道:“藩军在连州城外新开挖一处营垒,这些流民都被那徐通判征调去当役夫,挖壕堑,设壁垒,埋伏铁蒺藜去了,管饭又有钱拿,抢着去的流民跑得比兔子还快!”
穆三爷沉吟片刻,道:“绕过去看一眼,若是真管饭给钱,我们就再让徐大人一分利,也使得。”
……
连州藩军与塌它骑兵第一次交手失利的事很快便传遍朝野,远在御京的崇元皇帝得知消息后立即召集宰相、枢密使和兵部高官开御前会议,直议了两天,方八百里加急颁布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