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丰年瞪了瞪眼睛,又搓了搓脸,仍旧没说话。
见此情形,还有什么猜不出的,小刘公子不由急了,嗔怪道:“您老那么刚性的一个人,怎么叫他三言两语就给蛊惑了呀,他是怎么忽……骗您的”
“什么骗我,当你老子是那么好上当的”刘丰年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好半晌才全盘托出,道:“人家算出咱们手上有余粮,直言说哪怕变卖家财,也要保住连州粮价,你道我待怎样”
连州粮价若日趋平稳,届时来年春天,雪化冰融,荠麦青青,老百姓不因缺粮而犯愁,而自家囤的粮食难免糟虫蛀鼠咬,又失了脱手的最佳时机,那他们忙碌的这一遭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刘骥春哽了一下,忍不住啐道:“这个穆老三,他可真是老奸巨猾,他不惜倾家荡产都要和咱们对着干,意欲何为他这么玉石俱焚,到底希图什么”
刘丰年抬头望了望,高高的承尘摇摇欲坠,叹息道:“他可能就图个济世贤良名罢……欸!”
“简直是狗屁!”小刘公子嗤嗤一笑,又问他爹道:“您粮食卖都卖了,卖的什么价”
刘丰年动动嘴皮子,说了个数。
那小刘公子听了,心道也没亏太多,见他老爹仍然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也蹲下来,道:“那您这买卖也还算成呐,叹什么气呢”
刘丰年瞪了儿子一眼,恨声道:“你哪里知道,这回筹粮他穆老三可算是在连州官场露了脸了,回头一世贤良名都是他的,我又出粮食,又舍钱财,我落得什么好了我”
“哦,原来您是忌讳这个,”刘骥春耸肩笑了笑,忽儿拐了拐他老爹一肩膀,悄声道:“儿子有一法,倒能叫他既得不了这个好名,甚至……”
刘丰年听他娓娓道来,不禁睁大了眼睛——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第64章 蒙厄难
且说刘家父子一直计议到深夜, 彼时更漏将残,晓窗明灭,更衬得刘骥春轻巧的哂笑声在这个冷夜里寒凉如许:
“等他穆家人来买粮,文书契约必定多如牛毛, 那穆老二本就是个粗枝大叶的, 自不会细查, 届时咱们两手一倒, 将‘那个物什’往他这里一送, ”刘骥春一壁说, 一壁手上夹着比划,口里仍旧道:“等他点指画字, 这里通国外的罪证便坐实了, 叫他有口也难辩,正所谓‘移花接木’——”
他睁着晶亮的眸子, 轻快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如何将炉饼里的驴肉换成羊肉,可一旁他的父亲刘丰年却听得一怔, 作为一介粮食把头,混迹江湖数十年,自然见惯诡道人心, 只是他儿这般慧心巧思, 狠辣阴毒,着实叫他瞠目不已。
“使不得, 这也太过毒辣了些,穆家……”
穆家在连州城树大根深, 且跟官府、藩军交情深厚, 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如何动的了况且若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将其一举撼动, 叫人抓住了把柄,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遗祸无穷呐!
刘丰年到底比儿子多吃了半辈子的盐,不由在心里深深盘算了起来。
刘骥春不知道他爹心思电转,早已想那么远,仍旧劝诫着:“爹,此时犹豫,更待将来如何那件事咱们不是已经做定了么,既如此,塌……那头不能得罪,将来万一事发,朝廷又得罪不过,眼下这送上门来的机会,正好能把这事糊涂混过去,一石三鸟,如何使不得”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灌下,这话叫刘丰年顷刻之间顿感透心凉。是了,那笔粮食他已经卖了出去,不论如何这是真金白银的买卖,白纸黑字的罪证,将来万一事发,他这一家子就是灯尽油干,如何不豪赌一把
思虑至此,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颔首道:“也罢,时也命也,此番是他穆家该着,明儿咱们细细琢磨琢磨。”
刘骥春知道父亲这是被自己说服了,忙又把心中筹划的此计诸多细节一一拿出来商榷。
……
三日之后,穆道勋筹集粮草,整饬待发。
出发那日,是孟家大公子孟青来接。
少年将军一袭红披银甲,亲自登门,穆家长房太太年过半百的人了,握着他的手,谆谆道:“古人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我穆家虽略有薄财,却不敢比那等诗书大家,今天蒙朝廷不弃,让我们三爷筹办粮务,出征边关,这是光宗耀祖的事,自当尽忠效力,我已嘱咐他,定不负朝廷与长官的期望。”
大太太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户,这一通文白夹杂的话自然不是出自她腹中,而是昨夜里清哥儿交代她如何说出来圆场面的,她快六十岁的人了,长了穆三爷将近二十岁,长嫂如母,自小就拿他当幼弟小儿看待,如今离别在即,面对未知凶险的前路,这一番话经她口一说,倒果真像肺腑之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