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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氏听了这话只觉得话锋都是往自己身上去的,她也的确背地里没少叽叽咕咕,因而脸上讪讪的;张姨娘却起身,拉着李氏的手,轻声劝慰道:“你这是多心,我们再也没有这样的想头。如今家里家外都有难处,我们都深知,委屈你了。”

这话说得李氏眼泪簌簌地掉,她抹了把脸,索性说道:“姨奶奶,这个家我也管不了了,索性你能耐大,不若就换你……”

“好了,”大太太出言喝止,道:“什么大事,值当哭哭啼啼的,那是你还年轻没经过这些,再过几年你看看,不也是像这烟一样——”她吐了口烟,那烟濛濛的聚成一团又忽儿的散开,笑道:“不是个事儿!”

李氏也是话赶话,哪里真的愿意交出管家权,不由破涕为笑,张姨娘见状也笑了笑,并不以为真。

既然大家都开了尊口,后头的话也就好说了,不过就是官中缺钱,众人又议了一会子,商讨出柜上再往官中拿多少钱,如今三老爷不在家,柜上一应主事都暂时托付给了二老爷,恰好此时穆二爷脚步匆匆进来,这屋里媳妇丫鬟一堆,他囫囵打了个揖,刚要开口,就听自家太太笑道:“正好财神爷来了,签了这押再走。”

“财神爷”一词让穆二爷挑了挑眉,他随手夹起凭条一看,原来是官中要领两千缗钱——这可不是小数,可惜这会子他正火急上房,压根顾不上呲哒这群娘儿们,只摆了摆手,道:“日后再说!”

“日后都过年了,就是过年才要花用的——”梅氏倏地住口,她看见二爷几步竟然走到张姨娘跟前,堆起满脸笑来,忙收声支起耳朵,她不信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这混蛋要犯浑,她可要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话说那穆二爷走到张书染面前,打叠起谀笑,道:“还请姨奶奶移步,愚兄有一件紧要的事要向姨奶奶指教。”

张书染忙起身道:“哪里,二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罢,还便宜。”

穆二爷抓耳挠腮一番,又环顾左右,这一屋子女人,哪个没有竖起眼睛支愣耳朵壁听呢

也罢了,穆二爷也顾不上这许多,他轻轻在张姨娘身侧说了一句话,说完就苦着脸。

张姨娘神情也严肃起来,又问了一句:“二哥你可仔细找过了,有没有落在哪里呢”

“没有,这些签押文契我一向都是收在箱子里,拿钥匙上了锁的,这是老三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规矩,我哪里会出错!就是少了一张文契,我明明记得那天跟刘丰年签押的时候,是一百四十张文契,我还打趣他是和尚敲木鱼——哆哆哆(多多多),哪想到今儿我重新点数,不论怎样数都少了一张!这可如何是好”

张姨娘听罢,心思电转,脑海里已经有了好几种猜测,而且她也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看着惴惴不安的二爷,她也说不出什么马后炮之语,只好这样问:“那天经手的咱们家只有二哥一人,还是有伙计帮衬”

“有一个伙计,是常年跟着我的吴老六,他当时也只是……我想起来了,当时他的确拿了一张文契过来,说:二爷,这张签了押,没画指——我想都没想就画了指在上头。”

张书染随即问道:“那二爷应该查查这个吴老六,看他近日有没有发了什么横财,或者娶了媳妇,盖了新房”

“欸,我这就办!可是,吴老六他跟了我快二十年了,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也许他最近遇上了什么难处,受了别人的贿,也未可知。这自然是我的猜测。还有二哥,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大凡商人签订契书,不都是要去衙门加盖官印,缴印税嚒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有没有那一张文契”

穆二爷苦思冥想,缓缓摇头:“没有,那时候吴老六还没跟我说,我就寻思我当时还挺纳闷,但也不知怎么,恍恍惚惚就给他画了指。”

你是着了人家的道了,张书染心里腹诽,口里却道:“既然没有在官府过明路,那张莫名其妙的文契就不那么可怕,为万无一失,二哥不妨再去衙门走一趟,剩下的就不需我多说了罢。”

这是自然,穆二爷恍然大悟,拍这大腿笑道:“真真儿的要谢过姨奶奶,也叫你见笑了。”

张书染客气一笑,穆二爷也不兜搭,扔下一屋子人,连忙拔腿就走了。

梅氏并其他媳妇丫鬟听了半耳朵,都云里雾里,可看他们言谈都在规矩内,便也知道谈的是要事,自是没话讲,又寒暄了两句,各自都散了。

……

回去的路上,晴秋见张姨娘神情凝重,不免有些心忧。先刚她离得近,穆二爷再压低声音她也听得清清楚楚,便问道:“姨奶奶,可是还担心二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