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挨了打,反正暂时是不能打回来了,南弦看他落寞,实在想不出好办法替他纾解,便回身吩咐侍立的婢女,预备茶点来。
“吃点东西吧,吃饱了,心情就好了。”南弦往他的杯盏里斟了香饮,又把一碟乳膏往前推了推,“书上不是写了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把这些委屈当作历练,就没有那么不平了。”
他捧着杯盏,慢慢啜了一口,良久长出一口气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不过与你说了半日,已经好了许多,多谢阿姐开导我。日后若再遇见难处,我可以再来找阿姐吗?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我就不那么难过了。”
南弦平常为人看病,除了把脉开药,不包括陪聊。现在遇上他们一家,很多规矩无形中被打破了,只好认栽地点头,“小郎君若不见外,有心事就与我说吧。”
神域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多谢。其实很多事,我自己都能解决,只是缺个人倾诉罢了。”顿了顿又问,“阿姐想不想知道今日赴宴发生的种种?”
诸如男婚女嫁这种事,南弦原本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但他想说,她也只好打起精神听着。
于是他娓娓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抚着额头说:“我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的,但到了褚家女郎耳朵里,竟像个天大的笑话,弄得大家都很尴尬。这样也好,我不用费心推辞了,褚家的女郎不能成,白家的自然也无从说起。”语毕抬了抬眼,那双幽深的眼眸望向对面的人,忽然叫了声阿姐。
南弦“嗯”了声,一时没听明白,茫然道:“什么?”
却见他笑着,缓缓摇了摇头,重又调转了话题,“阿姐近日受宫中传召了吗?何时再入宫看诊?”
圣上既然下令让她调理宫中贵人娘子的身体,当然是要进宫的。南弦道:“皇后殿下让人传令来,今后每隔五日入宫一趟,为娘子们请脉。”
神域笑道:“阿姐接诊都接到宫中去了,想必在城中更是名声大噪了吧?”
那倒是,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热心要为她做媒的人也更多了,大概算是好事吧。
转头看看时间,将近戌正了,南弦道:“小郎君若还觉得心口疼,我为你开两剂疏肝解郁的药吧。”
神域是不是真有病症,自己心里知道,闻言说不必了,“与阿姐畅谈几句,已经好多了,就不劳阿姐开方子了。”边说边起身,“叨扰半日,我也该回去了,阿姐留步吧。”
向外走上几步,忽然又顿住了步子,回身道:“我阿翁这几日见好,上回开的方子还剩一剂药,等阿姐有空时,千万记着再替他诊个脉。”
南弦道好,“我这里记着日子呢,你只管放心。”一面将人送到了大门外。
两个卫官在阶前牵马等着他,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复又含笑望了她一眼,方才策马往巷口去。
南弦这时终于松了口气,退回门内来,听见门房嘀咕不止:“这小冯翊王怎么恁地奇怪,自打结交了他,咱们家的门就关不严实了……”
细想想也是啊,他算得上建康城中最麻烦的病患了,不光身上有病要治,心里不痛快了,如今也归她治。
“把门拴好吧。”南弦叮嘱了一句,踅身返回后院了。
接下来两日,还是照常看诊,中晌太学博士家娘子带了个两岁的孩子来,说积了食,三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所幸南弦学过小儿推拿,还能帮着看一看。
正擦手上的胡麻油,忽然见允慈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扬着一封信,欢天喜地道:“阿兄来信了!”
南弦忙撂下手巾把信接过来,拆开看,信是上月寄出的,说南地的疫病已经控制住了,识谙已经奉召返回建康。算算时间,路上大概走了半个多月,至多再有一个月,必定到家了。
姐妹两个很高兴,毕竟家里人口少,难免冷清。阿翁不在了,外面有些事不好处置,要是识谙回来,就不用她们事事操心了。
允慈打算预先准备起来,“我上后厨吩咐曹娘去,让她和乡间的农户说好,留新鲜的茨菇给咱们。明日去市集看看,这时节白条肥美,可以买好养在缸里。”
南弦失笑,“还有一个月呢,急什么。”
反正识谙要回来了,迷茫的人生忽然有点盼头似的。
南弦也不去想太深层的东西,只是庆幸亲人能够团聚。上年过年他都不曾回来,这回应当不会再离京了吧!
黄历翻过一页,又到了进宫的日子,有了上回的经验,已经不再需要小冯翊王陪同了。皇后早早安排了谒者在宫门上候着,南弦的职责说白了就是调理后妃的身体,让她们更易受孕。自皇后到九嫔,每一位都有需求,只是皇后大度,命南弦先为底下命妇开方,自己则留待最后才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