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护着她,念着她,可是他们终究不再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也不再是危家寨里的假夫妇,他们已回归各自的阵营,在不同的立场里奔波劳累。
这时候的他,还会因为她要与王懋成亲而震动,做出原本不属于他人生计划里的举动吗?
倘若在关城外劫走宝藏的那一批黑衣人的确与危夫人有关,他在西陵城里发展壮大靠的是危夫人,那么他应该早便做好与她决裂的准备,既然如此,他还可能在这种时候来帮她吗?
岑雪心乱如麻。
“虽然这话我不该说,但你若真想从这场联姻里脱身,唯一能走的路,大概便是危怀风那儿。”
岑雪有心压下心里的妄念,偏徐正则一再提及,像是蛊惑。岑雪愕然道:“师兄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我投靠危怀风吗?”
徐正则不语,不语便是默认。岑雪心潮澎湃,努力在混乱的纠结里寻回理智:“他先前假借王爷的名号举义,便已惹得王爷不快,如今过河拆桥,独占西陵,企图与王爷共争天下,更被王爷视为眼中钉。我若是投靠他,岂不是要与父亲、与家族决裂?来日双方交战,一决生死的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岑雪所言不假,如果投靠是那么简单的事,便不会有那么多豪族在梁王篡位以后被连根拔起。这是比她寻找宝藏更彻底的豪赌,一旦下错赌注,便是万劫不复。
“昨日前线传来消息,说是危怀风在西陵城拥护了一人上位,宣称要以危家铁甲军扶持此人登上皇位。此事你可知晓?”
“他拥护了别人?”岑雪委实大愕,原本的思绪一下被打乱开来。按照设想,危怀风既然不愿意与庆王为伍,又要与盛京城里的那一位对抗,多半是想打算自立为王。况且后来又有危夫人这个夜郎国主相助,危怀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不称霸的可能,他竟然要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扶持旁人逐鹿天下?
“对。”
“何人?”
“原先皇幼子,襄王胞弟,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
岑雪更疑惑,想起这九皇子乃是何人后,胸口蓦地一震:“当年西羌一役后,在神龙殿前跪了七天七夜,恳求先皇彻查战败一案的九皇子?”
徐正则点头,补充:“不过准确来说,现在应该是庶人王玠。”
岑雪哑然。
当年西羌事发后,襄王身陨,危家覆灭,那位名为王玠的九皇子在神龙殿前跪了七天以后,便消失在了一场场关于声讨危廷的洪流里。据说,因为触怒先皇,原本可以在下一年封王的王玠被冷落了很久。又据说,因为整日饮酒作乐,放浪形骸,王玠被人多次弹劾藐视宫规,□□内闱,在先皇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据说,一次在千秋节大典上,王玠不顾礼法,酩酊以后,公然在筵席上狂殴岐王,被先皇怒斥不配为皇室子孙。次日,王玠酒醒,来到先皇跟前跪下,自请被废,成为了大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贬为庶人的皇子。
关于王玠的传说与评价有许多,有人说,他因为神龙殿一事对先皇怀恨在心,所以后来屡触逆鳞;有人说,他其实是被兄长排挤,屡遭诬告,是以才会黯然离宫;也有人说,他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又或者是个不识时务的蠢货,不然,谁会放着泼天的富贵不要,自甘堕落成一介废人?
但无论如何,所有的声音都到此为止了,关于那位自小与襄王一起长大的九皇子的故事,终结于一纸废黜诏书。至于被废以后他流落何方,是何模样,世上再无一人关心,也再无一人提及。
“危怀风竟然要扶持他上位……”岑雪震惊,思及危怀风造反的缘由,猛然顿悟,“他是要借王玠的身份,为危家翻案?”
其实,从危怀风执意不愿效忠庆王,又要造梁王的反这两点,便可大概推测出当年西羌一役,庆、梁二王都是幕后始作俑者。现今,危怀风放弃称霸天下的机会,扶持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嗣与庆王、梁王相争,除为危家翻案,为危廷报仇正名以外,岑雪想不到其他理由。
对此,徐正则并不否认,分析道:“王玠虽然一无所有,但毕竟是先皇子嗣。倘若危怀风对外公开当年西羌一役的真相,把襄王与危廷之死归咎于梁、庆二王,天下人心必然大乱。乱世之中,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何况除此以外,他还有名声赫赫的铁甲军与夜郎国。这一战,王爷的劲敌并非是盛京城里的那一位,而是危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