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庖厨备菜,做一份干瘪牛肉,多放些辣椒。”
“是。”
丫鬟离开,体贴地为两人关上房门。冬天日色原本就薄,门扉一筛,屋舍里更阴晦,亦如彼此心头,皆笼着一层霾。
徐正则很有耐心,云桑不开口,他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站在原地看她。看她卷曲的睫毛低垂,看她嫣红的嘴唇紧收,看她嫩白的指尖挑弄起一根根丑陋的蛊虫,任其蠕动、掉落……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她,他被毒蛇咬中,濒临昏厥,她走进马车里来,狡黠地哄诱他,要他乞求她给他解药。他求了,她便娇笑起来,声音像风里的银铃,笑完,伸手喂他解药,指尖压在他嘴唇上,留下永恒的触感。
他记得那颗解药的苦涩,也记得她指尖的微凉,想来,也该记得那一刻唐突的、莫名的悸动。
后来,究竟是在哪一个瞬间决定沉沦的?大概是在夜郎关城外重逢的那个夜晚,他想。芦草飞飏的边陲村镇,家破人亡的异族少女,残缺的月亮,湿润的眼泪……他应该没有理由可以抽身。当然,也或许是江州画舫里的那一次冲动,云情雨意,放纵癫狂,从此他们紧紧依偎,不离不弃。
他们本来不该是一类人。初见时,他教她为人要存善心,立公心。他满眼是她的自私、骄纵,却也能看见她藏在凶戾背后的天真、赤诚。他知道那才是他们形同陌路的根源,是他们注定不可能走在一起的证据。
可是命运弄人,一次失败的谋反,她的世界天塌地陷。
那是何等熟悉的变故,多少年前,他的世界也是这样被人摧毁,土崩瓦解。有人悲,有人笑,有人充耳不闻,事不关己。有人伸来援手,假以慈爱的皮囊掩盖卑劣的杀心……
是因为上苍看他太孤独,所以要送来一个人与他同行吗?他情愿不要。天高地阔,有的是地方可以自在存活,何必要往泥潭里扔那么多人,看他们在仇恨、欲望中挣扎,厮杀,扭曲,反目……他一个人就够了。
对,他一个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