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甩了甩一头蓬松柔软的火红长发,落座笑道:“我说的年轻是指一种乐观积极的心态,这在我原本的圈子里可是稀少的品质。
偷偷告诉你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坎德尔的艺术圈子其实很变态。就像对待一件精致脆弱的水晶摆件一样,上流人士一边推崇喜爱心思敏感颓废的艺术家,一边又热衷于破坏毁掉他们以满足病态的占有欲……”
看着莱拉惊讶睁大了的眼睛,安吉半真半假眨了眨眼,无辜道:“欸,你真信啦?我开玩笑的。”
伊冯看不出来安吉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她知道,这个姑娘现在的状态比她半年前颓靡无畏、玩世不恭的态度已经好多了。
炼金术士见到安吉的第一天,她就和一个富家子弟躲在庄园的杂物间里苟合。那时候的她,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但眼底有着自暴自弃的消沉。
伊冯曾从许许多多个野心勃勃、妄想跻身上流社会却被划得遍体鳞伤的漂亮姑娘身上看到过这种麻木的暮气。
对财富、权力及荣誉地位的野心与追求从来都不是什么需要被批判的东西,但可惜的是,进入那个名利场的年轻人从来都是迷途中闯进狩猎场被有钱人玩弄的羔羊。
而年轻漂亮的姑娘们,远比同样进入那些人视线的年轻小伙子处境更危险。
半年前伊冯第一次去红槭木庄园的时候,莉娅在撞破安吉的行径后,私下里轻飘飘对她说:“那是安吉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买单”。
可在炼金术士看不见的地方,伯爵夫人却也依旧想办法,帮助朋友走出了困境。
阿卓亚娜让一个受过磋磨、误入歧途的灵魂重新振作,从在上流社会游荡、试图用身体和名誉为筹码来交换以嫁给有钱人变为贵妇的颓靡女孩,蜕变成了一个受人尊敬、于毕生热爱追求的事业中获得了人生价值的真正舞蹈家。
伊冯目光落到手中澄清透明的酒液上。
酒杯内壁有微小的气泡附着,小小的气泡偶尔会脱离杯壁,摇摇晃晃浮至液面,然后悄无声息绽开。仿若心底已愈合结痂,但每一次触碰依旧会隐隐生出钝痛的伤口。
阿卓亚娜不是不知道怎么去关心爱护他人,只是所有的感情里,唯独忽视了她一个人而已。
“维吉哈特小姐,你今晚又怎么会来这里的?”和莱拉聊了好一会儿,安吉好奇地看向她,语气里带了一丝并不惹人烦厌的探究,“是和莱拉小姐一起到这儿约会吗?”
约会的含义不总是特指暧昧关系,朋友之间当然也可以约会。但这种语境,谁都知道安吉的意思是什么。
不过莱拉可不知道这些,她只以为安吉又在开玩笑,于是大大咧咧抱着伊冯的左臂倚靠到她肩膀上,笑着答道:“这得问我们维吉哈特长官,今晚是她特地约我出来的!”
安吉愣了愣,随即直勾勾望向炼金术士。
还没等她想好是应该用眼神狠狠鄙夷唾弃还是再多问几句的时候,莱拉就已经收回手坐好,捂着嘴唇悄声向她解释:“伊冯前几天接了一个案子,今晚过来是为了跟进一条线索的……”
所以只是为了找一个人来掩护查案才约莱拉一起过来,还是一边办案一边顺带着约会?
安吉看了看毫不知情的莱拉,心里泛起嘀咕,想了想还是咽下了为好友打抱不平的心思。
不管莱拉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玩笑,谁又规定维吉哈特小姐跟莉娅告白后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她不能因为心里更向着自己的朋友就来指责这位警官的朝三暮四。
再说,那场令旁观者心潮澎湃兴奋不已的激情表白都是在半年前发生的事情了,自己拿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来质问这位变心的小姐未免也太可笑了。
果然,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之前还是一个爱到只要莉娅答应和她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求、什么也无所谓的大情种,现在就移情别恋了
或许美好向往的东西被打破后就会格外令人难以释怀。
性观念开放、偏心偏到天边,且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别人的安吉对这位颇有好感的警官的观感一下子就跌落到了谷底。
但毕竟曾在坎德尔上流社会的名利场中与有钱人和权贵周旋过多年,安吉没有将自己的偏好表现到脸上来,换了一种形式发泄对她的不满。
在请这位突然上瘾一样点了好几样昂贵酒饮的红发女郎喝了几杯之后,伊冯用食指抵着想埋头钻自己酒杯尝尝味道的小花栗鼠的脑袋,四指笼住杯口,一边心里抽痛心疼花掉的钱,一边轻轻挠着卡洛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