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二爷爷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桂二奶奶轻哼道:“说到这过继嗣子,到底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人家就是没亲娘了,难道还没有亲爹?又不是才落地的奶娃娃,眼瞅着养了十来岁,好好地谁会舍得将儿子给旁人?老杀才,想一出事一出,竟弄那些幺蛾子!”
桂二奶奶不知其实是桂重阳怂恿了梅氏,只当是梅童生为了弥补名声故意弄这一出,才愤愤不平的。
香火是大事,可死了的人毕竟比不得活人。
梅家二房如今就剩下个虚名,过了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养也养不熟不说,到底谁养?梅童生父子的为人,如何是肯白养人的,说不得过后就推给梅氏,那不是坑人吗?
听着公婆说话,杨氏没有接话。
梅家二房梅青竹断嗣,桂家桂大、桂三兄弟两个也是无子而亡。要是老爷子想起自己这一出来,那过继人选只有桂秋了,杨氏可不乐意。
想到这里,杨氏看了桂重阳一眼。只要拖上几年,桂重阳大了,不管是“兼祧”还是过嗣,都是桂重阳的事了。
桂重阳心里还惦记探问父亲的事,便道:“五叔,我有些功课要问五叔。”
桂五望向桂重阳的目光定了定,起身道:“到西房来说话。”
桂重阳搬走后,桂春也搬出自己的房间,西屋就空了写来,就暂时做了桂五书房。
桂重阳的书多数搬走了,只有些与科举相关的书籍还留在这边。
“可是遇到麻烦了?”叔侄两个进来,房门一关,桂五开口问道。
桂重阳摇摇头,挣扎了一下,道:“五叔,我想要问问我爹,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想要晓得他当年怎么在这个村子长大。可是我不好与姑姑提这个,也不知该问谁,只能来询问五叔。”
桂五露出几分意外,实是没想到桂重阳会问这个,看了桂重阳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你爹什么性情,你们父子相处十来年还不晓得?“
桂重阳苦笑道:“我爹……我爹自从经了当年的事,性情大变,我想晓得我爹之前的事。”
桂五陷入沉思,当年的桂远是什么人呢?家中幼子,跟着梅姑夫开蒙,从记事时便与表姊妹梅朵定亲。要是没有当年的变故,桂远的人生会平坦顺遂。
“你爹,是个心肠极软的人。”桂五缓缓开口道:“你二爷爷当时还没有伤了腿,常带着我们兄弟去后山打猎。大哥、二哥年岁大,都已经成亲,性子稳重些,并不与我们一起,就是三哥带了四哥与我两个。我是跟着去玩的,四哥则是闭门不出读书快成书呆子了,三哥拉我们上山本就是带我们耍的,没指望我们真的打猎。我性子调皮,拿了常铁签子,去抓山鸡吃;四哥被大伯娘带大,打小信佛,却是看也看不下去,就是路边看到盘着的草蛇,也怕车辙压了,非要央求着三哥挪草丛中,省的过往车辙压到。那一年,我九岁,他十四岁。”
桂重阳的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忧心忡忡地盯着路边盘踞的草蛇,回头与一个面孔相仿的青年请求什么。
随即,桂重阳摇摇头,驱散脑中的画面,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爸”是不信佛的,他说佛教源自西方,说白了就是西方本土的“道”,是一些规避现实追求虚幻的人自我安慰弄出来的。等佛教传到中国,就开始本土化,因为佛家是追求来世,导人向善,所以成为统治者常用的愚民手段。
被祖母带大从小信佛不杀生的那个人,真的是能以旁观者说佛论道的人?
就听桂五接着说道:“你爹,性子极宽和,从不与人争执,不过当年为了你大姑,却与梅青柏起了争执,甚至还动起手来。梅青柏当时已经与你大姑定亲,可却在元宵灯火上,接了一个妓子的花灯。你爹但是正好也在灯市上,上去让梅青柏将花灯退回去。梅青柏与几个狐朋狗友在一处,训斥你爹不懂事。你爹依旧好言好语劝他,梅青柏不仅不听劝,还自觉失了面子,反而要请他那几个朋友去花楼寻那妓子。你爹这才恼了,抢了梅青柏手中的花灯,摔烂在地。梅青柏恼羞成怒,竟然还要动手,幸好被拉住了,要不然你爹那回就要吃亏。那一年,你爹十三岁。”
两房只有一个女孩儿,又是年岁相仿,不用说在桂远眼中,定是将桂大姑当成亲姊妹一样,才会为她怒发冲冠。
可在“老爸”口中,从来没有提过桂大姑,也没有提过几个兄弟堂兄弟,即便偶尔提及爹娘,也好像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似的。只有临终前,提及当年那场“丁难”时,他才提及无辜受连累的两位胞兄与一位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