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收了揖礼,转又看了一眼东山之景,不仅独有朝日高悬,还有澄明碧落,许是昨夜雨,而今万里无云,朝霞也都散去,漫天如水:“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现虽非春日,但只这朝日,已是晖照万物。”
祝教谕:“不错,这下句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而是警省,不过以故知之聪慧,老夫今日之举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步故知缓缓地摇了摇头:“并未,不过不是这朝日独悬,令故知生有感慨,而是”他款步走出亭中,晖光亦逐渐洒落于身,方才行山路,衣角之处难免沾有雨露,然只曝于曦光之下短短几瞬,湿痕便不在。
他行至崖边,一阵山风吹得他衣袍猎猎,宽袖翻飞,半披的长发也随风飘荡,中有几缕抚过了步故知的侧脸,像是要为他抚平微蹙的眉山。
步故知向山下看去,三山环绕之地,便是学田。不少农人正在田中弯腰忙碌,还有几个孩童在田间田埂玩闹,一派民安之象。可步故知耳边却不像是听见了农人闲语和稚子笑声,而是那声声撕心的童子哭泣。
他闭上了眼,长睫微颤:“而是,学田之中,百姓事农的场景。故知先前与教谕说过,我亦无力回天,这不是托词,亦不是假话,故知从没觉得自己有那改天换地之能,也从没想过自己能使这天地一变,使朝日因我而动。”
祝教谕也走到了崖边,与步故知并肩而立,他从前对天道之谶语向来是半信半疑,青眼于步故知,半因这谶语,又半因步故知确有其材,但在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步故知身上,连他也不及之情。
此情非生于庙堂之高,亦非生于圣贤之书,而是扎扎实实地生于这社稷,这山河,这一寸又一厘的田野。
步故知陡然睁开了眼,看向祝教谕,朝日之光汇于其眸,灿若宝珠:“可我想为这山野之中的百姓争一争,为这些嬉戏孩童争一争,至少,能让更多的稚子不要因本应无大碍的疾病失去他们的至亲,或许,这便是我在此的意义。”
祝教谕望进了步故知的眼,久久未语,久到眼中酸涩难耐,似有老泪将垂,他才匆匆垂下头,先是低声一句:“好啊。”再高声:“好啊!”
再是复抬头扬声,语有激动:“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