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步故知也不过才去了州府三日而已。
忽一声鸡鸣惊醒了款冬, 叫他不敢再耽误,匆匆换了厚袄拿了伞出了门。
撑伞才行十余步, 就觉伞上积雪沉沉,他不得以倾伞扫下积雪, 复行。
方才半山之处已有人迹,履印虽浅,但依之而行还算平稳, 但走到下山路前,雪路难行的道理才显。
原先还算好走的下山路此刻被倾天而下的大雪覆得严严实实, 几乎看不出石阶高低,一眼望去,仿佛一片呈下斜的银白色的海。
但先前无人预测到这场大雪会来得如此突然,是以也没与傅玉汝、孔文羽说好今日不去店里,他只好摸着路边一棵一棵的枯树下山。中间虽有滑脚,但好在都有惊无险。
等好容易下了山,款冬才舒一口气,又发现自己已是背后汗湿,他回头望了眼方才的下山之路,靠近山下的脚印还隐约可见,但再往上的脚印早已重新被积雪覆盖,像是从未有人行经过一般。
他陡生一阵冷颤,这场雪,似乎与往年不同。
东平县处大梁东南,从他记事以来,虽说每年也会下雪,但大多时候的雪,是刚落地便会融化入土,即使是记忆中最大的那场雪,也没能大到像是要吞噬整个东平县的程度。
正想着,身后忽有车轮辘辘声,款冬寻声看去,发现竟是裴府的马车,而掀开车帘之人也不是傅玉汝而是孔文羽。
种种疑问还没问出口,就看到孔文羽着急忙慌地对他招手:“冬儿,愣在那里干嘛,快上车啊。”
款冬便没开口,走到了马车边,收了伞,借着孔文羽的力上了车。
刚坐稳,孔文羽就往他怀中塞了一个汤婆子:“快暖暖,我刚刚握你的手,就像是握着一块冰,你竟不知冷吗?”
就像是应和着孔文羽的话,款冬忽然觉得自己已是浑身冰凉,甚至五指僵硬,指节回暖的刺痛似在提醒他,他已在雪中走了好久。
他刚想开口,又觉脸也被冻得冰冷,出口的气凝成团雾,滞了一瞬才化开。
孔文羽赶忙坐到款冬身边,将自己暖热的手覆上了款冬脸,语有轻责:“果然玉汝哥哥说的没错,你定还是会下山,才叫我乘车来接你。”
款冬眼中露出了不解,又想开口问,但被孔文羽打断:“你别说话了,我跟你说。”
“这场雪是从昨个儿半夜下起的,到现在都没停,一早衙役们就开始组织人扫雪,才叫街道勉强通畅,我也是那时去的店里,玉汝哥哥也在。但这雪下得没个尽头,眼看着衙役也撑不下去了,裴府也又派了马车去店里接玉汝哥哥,他猜到即使是这么大的雪,也不会阻止你来店里,才叫我来接你一同去裴府。”
孔文羽口中的店就是镜饮,但在九、十月的时候便改成了专营拨霞供,甚至生意比卖冰饮的时候还要好,还租了隔壁店铺合成一店。
感觉手下款冬的脸不再冰冷之后,孔文羽才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顺道略微掀开了车帘,刺目的雪光令他又立马松了手:“玉汝哥哥说,这雪看起来并不寻常,你一人住在县学后山也不安全,干脆叫你我一同住进裴府,等雪停又化了后再回家。”
款冬抱着怀中的汤婆子,稍侧目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车外街道,他忍着刺目的雪光,仔细辨认着原本应该熟悉的路,却发现已辨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了,因为都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住了原本的样子。
孔文羽目露担忧:“这路不好走还是其次,这么大的雪恐怕会压倒不少的房子…”
款冬眉头皱得更紧:“那州府那里呢?也会压倒不少房子吗?”
孔文羽知道款冬是想问步故知,而他也惦念着魏子昌。
不巧正在三日前,祝教谕就带着步故知、裴昂和魏子昌一同去了州府,说是京中有一个退下来的大学士,途径成州,亦会在成州州府住上一段时日,祝教谕便说要带着他们前去拜访。
按照东平县到州府的路程,他们最快也是昨日才能到州府,若是路上有什么耽搁了,恐怕还会被困在路上。
想到这里,孔文羽攥紧了手,是安慰款冬也是在安慰自己:“冬日里哪敢在路上耽误,肯定昨日便到了州府,州府那里的房子与我们这小小县城又不一样了,应当不会有事。”只是话越说越轻,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款冬看得出孔文羽也与他一样心慌,便没有再问。
原先到裴府半个时辰的路,今日用了差不多快一个半时辰,途中一度被积雪埋住了车轮而不能行,好在裴府车夫行事沉稳,几次下车除雪,才艰难地带着他们回到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