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拿不准海靖王这种姿态究竟是何态度,又无人敢言语,一时之间,大厅之内针落可闻。
叶举子原先还能正跪直脊回话,但在如此诡异静谧的环境下,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到后面,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额前也渗出了冷汗。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刻,海靖王终于开了口,依旧是语气淡淡:“怎么本王没听见你的籍贯姓名。”
这话倒让人有些疑惑,虽说相交之礼需得自报家门,但既有大事在前,未报家门并不算失礼,怎么海靖王竟突然讲究起这些微末之事。
跪在地上的叶举子也是一怔,随即伏身恭敬回话,不过现在,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颤栗:“学生景州叶鸣,叩见殿下。”
海靖王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但很快露了个笑,可并不让人觉得比方才亲和多少,甚至周身气势更甚:“景州”拖长的语调让这简单的二字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很快,面上的笑又消失了,“既是景州远道而来的举子,又是如何得知李博达平日学业与李府门庭之前的事啊?”
海靖王的话刚落,大厅内的一众学子瞬间觉出其中深意。
是啊,这叶鸣既是景州举子,而那李博达是京城人士,又是高官子弟,他一个小小举子又是如何详细得知李博达和李府之事的?
海靖王指出了如此大的疏漏,按理来说这个叶鸣应当会比方才更加害怕才是,但不知为何,叶鸣听了海靖王的问,竟突然镇定下来,像是早有准备般,抬起头与海靖王直视,面色凝忧:
“回殿下,学生虽是景州人士,但乡试放榜那天就动身上路,十一月初三便到了京城,又为了准备会试,常与各种集会结交,知晓了不少京中之事,而李博达与李府的情况,也是听了不少人的谈论才得知的。”
他再一拱手,“这些事并非学生一人知晓,而是早在贡生举子间传扬开来,李博达的亚元之位实在来得稀奇,而赵大学士又不加避嫌,我等自然起疑,还请殿下明鉴。”
海靖王静静听他说完,略微颔首,像是认可了此人的说法,但片刻之后又继续问道:“那既早有人知,为何早些时候无人向贡院检举此事,而你也为何偏偏要等到今日?”
叶鸣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自然是旁人皆畏李府权势,不敢检举,而学生起初也有些畏惧,恐惹祸上身,但今日与各位举子一聚,深觉学生一人之安危比不上万人科举之公道,故将此事大白于天下,还请殿下为天下苦读学子做主。”
说罢,郑重伏身叩首。
这下大厅内当真有不少学子为其触动,甚至还有人想上前与叶鸣同跪,但被同行之人及时拉住,才收回了脚步。
海靖王扫过一众学子,随即拊掌轻笑:“舍身为天下大义者,本王佩服。”
叶鸣仍是伏叩于地,但眼神一亮,嘴角忍不住地弯曲。
“可,早在三月前,已有人向贡院检举此事,圣上为不扰京中安宁,只命人暗中调查,那李博达与赵大学士皆是清白,可按例需避嫌此次会试,而又命贡院补录了一名落榜贡生,补足了此次举子名额。”海靖王放下了手,就连挺直的脊背也松下来,周身气势也温和,这般看上去,倒像是来酒楼品茗的富家公子。
叶鸣一愣,猛然抬头,下意识开口:“这不可能”烟删停
“大胆,竟对殿下不敬!”海靖王身侧的侍卫作势就要将人摁下。
海靖王随意抬了抬手,挥开了侍卫:“无妨。”
叶鸣面色陡然苍白,额前冷汗顺着面颊留下,神色惶然,他微张着唇,显然在努力回想着什么,突然,他再对海靖王一拜:“既圣上早有定夺,为何不将此事公布于天下,难道说”他说到此,深觉有一道沉重的眼神压在他身上,让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海靖王见叶鸣还知言语谨慎,淡淡收回了眼:“本就是污人清白之事,自然不需宣扬。”
叶鸣一咬牙:“学生斗胆请问殿下,那赵大学士为何要请致仕归乡,难道不是心虚以避吗?”
海靖王这下倒真是笑了出来,清越之声萦绕房梁,贵气之中却又带了几分嘲弄,让在场之人不敢放松心思:“倒真是大胆,还未入庙堂,就敢揣测翰林之事,看来是势在必得?”
他敛了笑,面色肃然,“那本王也不妨告诉你,赵大学士请辞是为养病,而圣上也不忍赵大学士带病为国劳累,自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