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步故知及时按住了那猎户的肩膀,他并未用什么力,却让那猎户有些动弹不得,温热的手像是真的牢牢撑住了什么,让他接下来的话都显得可靠起来:“不必慌张, 我不是来问你的罪的, 我是来救你的。”
那猎户本来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闻言一怔, 猛地抬起头, 看向了步故知,颤抖的双手抓住了步故知的手臂, 竭力地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嘶咽之声。
步故知反抓住了那猎户的手臂, 放软了语气:“别急,说不了话也没关系,我问一句, 你点头或是摇头就可以。”颜山艇
张达见状将那猎户搀扶起来,自己却有些心神不宁, 眼神在步故知与猎户两人之间打转,显然是有话要说。
但此刻步故知并未注意到他,而是凝神在脑中梳理着什么。
张达眼见步故知将要开口,他心下一横,抢先说了话:“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不若将他送到州府衙门,让知州大人来处理。”
他话里竟有阻拦步故知继续调查之意,但语气实在诚恳,让步故知不由得分出一二心思来询问张达的未尽之语。
步故知理了理衣袖,淡淡开口:“为何一定要劳烦知州大人。”
张达没立马回答,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抖若筛糠的猎户,又看了一眼现在步故知身后的林护院,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开了口:“这儿没外人,小的就斗胆直说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像是在提防什么,“大人是从京城来的,不知道咱们景州的忌讳,在景州这儿,什么中医药材是万万不能提的,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举发到祝由堂,轻则关上几日,重则……是有可能丢了性命啊!”
仿佛是在应和张达的话般,那猎户顿时面色惨白,像是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步故知没有作声,半垂的眼遮挡住了眸底情绪。
张达见步故知没反应,以为步故知没明白其中要害,便又急着开口:“小的虽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张府主君和这猎户偷采药材的事的,但既已有了头绪,大人也就不必继续掺和,交给知州大人处理,或是拿了这猎户的画押,对外一说,别人只会觉得是张府罪有应得,没人会觉得是大人您哪里不对,相反,这可是大人上任后的第一件功绩呀!”
步故知这下有了反应,但却与张达想的有所不同,他见步故知终于撩起了眼皮,向他看过来,面上还有些似笑非笑,说了句,“罪有应得?”
分明步故知只是淡淡吐出了这四个字,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可张达还是立马意识到,步故知是生气了。
就在他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步故知身后的林护院走到了两人中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只听得步故知似是叹息了一声:“你若不想惹事上身,便先回去吧。”
说罢,中间的林护院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达却犹犹豫豫没有迈步,这般场面竟是有些僵持不下。
还是那猎户的咳嗽声打破了坚冰一样的氛围,步故知这才又开了口,语气中不难听出疲惫:“张达,我虽来永泉县只有短短几日,但还是能看出,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顿了顿,声音平缓,可并不能掩饰其中的愤慨情绪,“你我都清楚,张府绝不是‘罪有应得’,就算破了景州的规矩,也罪不至被屠满门!退一万步说,只张府主君一人,就能抵罪,但为何他们连三岁稚子也不放过?”
蓦地,窗外一声鸣啼划破了静谧的夜色,也连带着将张达从人云亦云的混沌中惊醒。
即使真如步故知所说,是张府主君让这猎户偷采药材,又被人检举,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到罪及满门的程度,更何况,若仅是这一条,也不至于需要以命相抵。
步故知像是知晓了张达心中所想,接着道:“我猜,张府主君定然还做了别的什么,才让那些人容忍不得。”
巨大的思维冲击令张达有些顾不上尊卑,急急追问:“还做了什么?”
步故知摇摇头,指了指在一旁一直甚是惊恐的猎户:“我不清楚,只有几分无凭据的猜测罢了,等问过了他,大概就能定下七八。”
他凝着张达,神色肃然:“我再问你一次,若是不想惹事上身,那你现在就回去,若是想为张府讨一个公道,就留下来。”
张达愣住了,但在下一刻,他做出了可能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他对着步故知一拱手,语气之中已有哽塞:“大人……您当真可以为张府讨回公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