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拉斐尔说,“也请爱我那么多吧。就像你能品尝到的人类的食物那么多,就那一点点。”

他大胆地抚摸着玛格丽塔的长发,她顺着他的力气滑倒在他怀中,侧躺着,一半脸颊埋在拉斐尔的小腹上。她把手放在那上面划来划去,像是在绘制什么具体的图案,但拉斐尔想仔细观察时玛格丽塔又停了手。

“你真的只想要那么多吗?”玛格丽塔问,他的声音很冷淡,又透出微妙的、带着天然恶意的同情,仿佛毒蛇的蛇信在拉斐尔的鼻头前吞吐,“可是,那并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事情。”

“啊。”拉斐尔平静地说,“我事先想过,那也是有可能的。”

“……”

玛格丽塔斜着眼睛凝视过来,视线里带着喜悦与惊奇,也带着无奈和哀伤。让拉斐尔想到一些……不知道具体是从哪里看来的,讲给儿童们听的故事。

倘若你看到了神,就会被刺瞎双眼;倘若你偷走巨龙的一枚金币,它会追随着你一路毁灭所遇见的每一个王国。故事里时常会说,不要去看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也不要妄图窃取不属于你的财宝。

所有的故事都在说贪婪必将带来毁灭,但是,从来没有故事会具体说明如何“不要贪婪”,只是反复强调“不要贪婪”。

因为贪婪是我们的本性啊,拉斐尔对自己说,凡人要如何剥离本性?

第183章 第六种羞耻(21)

他们在劈啪作响的炉火边度过了一个夜晚。长椅会接触到人体的部分都铺设了填充过数层柔软的棉布和鸟禽绒羽的软垫,坐上去会深深地陷进其中,即使这样,它也宽大得足以容纳拉斐尔和玛格丽塔并肩躺下。

深夜时拉斐尔率先睡着,后脑抵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倾斜着滑下去,还是玛格丽塔将他的姿势调整成了正面仰躺,而后倚靠着他闭上眼睛。

也是拉斐尔最先醒来。他睁开眼,在朦胧中分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身体一侧的重量。玛格丽塔正在熟睡之中,像婴儿一样微微张开嘴,他的睡容称不上安稳,修长的眼睫毛时不时地颤动,眼珠在眼下打转,仿佛被困在梦中。

“玛格丽塔?”拉斐尔温柔地在他耳边呼唤,“醒醒,我该送你回家了。或者……”他犹豫了一会儿,“或者你也可以不回去?你的父母——”

玛格丽塔睁开双眼。

“可以不回去,也可以回去。”他说,“你想要我留下吗?”

拉斐尔当然想要他留下,但他总是忍不住要为玛格丽塔的名誉考虑。尽管,正如他们都心知肚明的,玛格丽塔根本不是个女孩,也完全不需要名誉这种东西,可拉斐尔一想到外界会发展出怎么样的窃窃私语,人们会用怎样饱含鄙夷与轻蔑的眼神注视玛格丽塔,就觉得完全无法忍受。

可假若他真的无法忍受……那么就不该在夜晚时分去见玛格丽塔,或者更早的时候他甚至不应该主动前去与玛格丽塔攀谈。

他一时间默然无语。

玛格丽塔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说:“我真是搞不明白你,拉斐尔。你到底是将我看做人,还是将我看作非人?”

“你二者兼具。”拉斐尔吻了吻他的脸颊,“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

“取巧。”

“谁能说取巧是什么错呢?”拉斐尔轻快地说。

玛格丽塔用手指描绘拉斐尔柔和的下颔线条,肌肉在他的指腹下鼓动。他笑了一下,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翻身坐起。

“你不是还有作品没完成么,亲爱的。”他说,“我想留下来看你画画。我记得你画画的时候总是希望有爱人陪伴在身边,不是么?我就不回去了。”

那幅作品岂止是没完成,它还处在构想阶段,虽然看得出拉斐尔已经在这幅画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那七八个版本的草稿图就是佐证。说七八个还是往少里算的,毕竟,拉斐尔对于局部细节的描绘更多,光是一双手的造型就铺满了好几张标准尺寸的画布,而手部经过了一次调整之后,人物的头颅和面部细节也必须经过调整。

画画就是这么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手指弯曲的角度、手腕贴合的距离、手臂和身体行程的夹角,但凡有一个做出改变,就必须得重新对人物的整个脑袋进行绘制,而那包括了头颅倾斜的弧度,眉目呈现的神态和眼神的落点。

“因为,人就是那么精妙的生物啊。”拉斐尔带着自豪的微笑向玛格丽塔一一解释自己的思路,“大体的框架是最容易决定的,老实说那也没什么能多做创新的点,毕竟都是写在经书里的内容,改得太多雇主可能会大发雷霆。收不到佣金还是小事,如果被认定渎神,恐怕有牢狱之灾。我擅长的是营造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