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宇在被羁押的这段时间,无端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揭岭,和辛戎一块,被大人领着去巷口剃头。他排在前,先剃了个清凉的光头,日光下一照,还挺合适,显得虎头虎脑的。辛戎虽然年纪小,却有自己的审美,不想剃成毛桃一样的大青皮,大人们就笑话道,哪里来的小姑娘!怎么还扭扭捏捏的。辛戎立时红了脸,真成了小媳妇似的。
他盯着大人们一点也不照顾小孩情绪的嘴脸,和辛戎要哭不哭的模样,忽地烦躁难耐。一把拽过辛戎,拉他跑。两个小小的身影,双双跑起来,在天井和天井之间穿梭。
跑啊跑啊。他不时回头,看辛戎有没有跟上来,辛戎落一点距离,与他对望,彼此都喜不自禁地笑了笑。
跑啊跑啊。只怕没人喊“停”,他们就不知道停。
跑累了,终于停下来。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摆起架子教育辛戎,不想干的事就不干,你要晓得怎么拒绝,要用很大很响亮的声音说“不”。
辛戎迟疑了一下,问,那我是个男孩,以后都不剪头发了,留成长发,会不会很奇怪。
他大喇喇回,有什么奇怪的,头发长长了,我给你编辫子呗。
辛戎诧异了两秒,然后捂着嘴偷摸笑起来道,你妈成天挂在嘴边,说你是野猴子,在泥地里滚大的,原来还懂编辫子呀。
他知道这是被嘲弄了,不服,去挠辛戎的痒痒肉。辛戎被他挠得一边哧哧地笑,一边求饶。
闹够了,他们牵着手,也不知接下来要往哪去,顺着脚底的路,左拐右拐,不知怎地,步行到了海边教堂。
教堂后院的那棵树,生长得正茂盛。他骨碌骨碌爬上树,再俯身,捞辛戎上来。
爬到顶端,可以看见远处的海,树枝粗壮,驮着两人。海面宽阔,地平线像一条白练子,发着亮,还有轮船的鸣笛声。辛戎指着其中一艘船说,我是乘这艘船来的,总有一天,我也会乘这艘船走。这语气有些老成,完全不像一个懵懂的孩子。
他看见辛戎脸上暗了暗,心里变得极为别扭,说,走,走,别看了,别看了。
两人一道爬下树,走出一段路,辛戎突然像被什么吸引了,回头瞅着树,恋恋不舍的模样。他喊了辛戎一声,辛戎没理会。他又开始烦躁,对那棵树也憎恶了起来。他伸手,去扒拉辛戎衣袖,辛戎偏了下身子,他的手就掉在空中。他不由着急起来,生怕辛戎不肯走了,有些负气意思,狠声喊道,你走不走!你到底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