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额头层层冒出汗来, 明明西院近在咫尺,他却不敢踏出书房半步。好像这样拖着, 就能改变即将到来的现实。
他把拳头握了很久,才克制自己几乎要喧腾的情绪, 忽然明白什么叫情怯。
那是唯恐心上人将自己看轻的矛盾,以致进退失据, 行为荒唐可笑。他两世加起来,都没有想过谭五月竟然在自己的心目当中占了这么重的分量。
远不得近不得……
直到三更鼓敲过了,周秉才磨磨蹭蹭地回了西院。
其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虽没有过分亲近, 但已经在一个床榻上歇息。到底是头一年的小夫妻,当着外人面不好过于生分, 弄得他现在想找个犄角旮旯躲一阵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瑞珠和李小山成亲后也还是长住周家,因为性情敦厚可靠,已经成了谭五月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
今晚轮到她值夜,带着一个小丫头正从里间退出来,见了周秉提着袍子下摆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由据嘴偷笑。在心底想咱家二爷待二少奶奶可真好,知道人家歇下了,连走路都垫着脚尖怕打搅人休息……
周秉顾不得被人嗤笑,心上心下地推开房门。就见屋内月华如水,窗外有微微摇晃的树枝,月光和树影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色块,就像一池荡漾的湖水,透着一股子岁月静好的安然。
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周秉心里忽然有无限的委屈。
他想靠近,想触碰,想抚摸……压抑了很久的强烈情感有爆裂的趋势,甚至让他一张俊美的脸在月夜下变得急切。
湖水动了一下,帐幔被高高撩开,耳边传来一声低柔叹息,“你……都知道了……”
从王肯堂把脉开始,谭五月就明白这一天始终要到来。
周秉的胸口再也管不住那些失控和泛滥的酸楚,他伏在床榻边,连眼睛都不敢抬,低语喃喃,“我是天底下最蠢的人,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现在才明白,我就是个大傻子,你别不要我……”
谭五月看着青年男子黝黑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儿,控制住即将伸出去的手。
“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不管怎么样,总要听你辩驳几句才能定你的错。结果让你胡天胡底一路错到底,到最后竟没有一个善终,连家里人都保不住……”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敞亮。
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欢快地淌出来,周秉不管了,抖着胆子紧紧握住眼前人的手,声音嘶哑,“我有你尽够了,只要你不嫌弃我,再不一去不回头,我就是再受一次鞭骨之痛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