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首辅忽然就懂了。
他在这番软硬相加的话里再次真切感受到了皇帝的锋芒,于是回去的时候陡然显出一股难得的老态。
长江后浪推前浪,冯太后老了。他今年也将近七十了,也老了。
杨庆儿因为身体残疾没有参加过科考,所以身上没有正经功名。不管他在家里如何骄横如何目中无人,在皇宫里就只能束手束脚地乖乖做人,也第一次感受了到了“人不如人”的巨大差距。
他坐在自家的马车上,在顺义门外静静等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看见身着四品指挥使公服的周秉出来。于是掀开帘子主动打招呼,邀约一起去东来顺喝酒。
那是这群锦衣卫最常去的地方之一。
杨庆儿性子一贯骄傲,他肯坐下来等人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示弱。
他想知道锦衣卫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实证,还有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王观和十珍堂暗地里的肮脏勾当的。这些迟早都要大白于天下,但他就是想从周秉的嘴里知道最新的消息。
周秉没有答应去东来顺,而是选了附近的一处僻静的茶楼。
等茶博士把茶点一一摆上后,他直接开门见山,“我也没想到王观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攀咬你们杨家,这家伙大概是狗急跳墙。幸好皇上没有相信他的鬼话,要不然我真成了罪人……”
杨庆儿想起去年第一次见到周秉时,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有一张好脸。没想到短短一年就飞速成长起来,甚至开始撬动杨家的根基。
虽然看起来像蚍蜉撼树一样可笑,但时日久了也让人心烦。
杨庆儿相信,这回的事是景帝选择了放过。要是景帝真想动杨家,周秉肯定会像疯狗一样撕咬着不放。
杨庆儿仔细回想自己和这人好像没什么不可调解的深仇。
周秉仿佛知道杨庆儿的顾虑,笑得一脸诚意深深,“小阁老尽管放心,王观到了牢里一顿鞭子就老实了。我还以为他胆子多大呢,结果见了真家伙什么都吐露出来了……”
就是什么都吐露了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