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兰迦俯身,拍拍对方脸蛋,“我马上回来。”
兰迦果真拎着小小的蛋糕盒进来。他体贴地剥开包装,取出黄色甜点,将叉子塞到姜帆手中。姜帆机械地舀了一勺蛋糕,放进口中。
什么味都没有,他尝不出任何味道。还是药丸好,能让他飘飘然,没有负担,心旷神怡。
“你真想戒?”兰迦坐下来,与他维持同一水平高度。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觉得自己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突然想到被撬破的那扇柜门。他将那小小的一袋药埋在夹层间,隐藏得那么好,不可能会有人发现。我他妈可真是个天才啊。他想。
“姜帆。”兰迦叫他的名字,“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他愣愣的,兰迦刚刚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吗?他听漏了?
兰迦看出来他的走神,只得重复,“我手上现在有几件货,想一起送香港苏家(苏富比拍卖行),我听说万元元最近也要送库,你跟他说一声,捎带捎带。”
万元元是姜帆经纪公司大老板,收藏圈大拿,有他背书作保,只要物品来源清晰可靠,拍卖行就卖他面子,二话不说接受委托。兰迦这次有些急于脱手藏品,便想搭一趟顺风车。
姜帆把脸转向一边,“我说了,你就会帮我戒药?不会离开我?”
兰迦靠过来,捏了捏他的后颈,最后将他的脑袋慢慢放下,搁在自己膝盖上,轻声道:“我哪一次对你说话不算话过呢?”
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现在的局面就是,他被兰迦牵着走。
“行。”姜帆闭了闭眼,乱蓬蓬的脑袋没了任何想法。
兰迦盯着自己手背上的牙印,模样安静。但实际上,他的五官里埋藏着不发一言的狠戾。
夜里睡到一半,程巳光突然醒了。没开暖气,很冷,他仍穿着单薄睡衣在房间内走了一圈。醒了就难以继续入眠,他干脆点亮灯,窝回床头,看起书来。看到天蒙蒙亮,他忽然感受到了一团细小的震动,闭上眼,这声音会微微大一些,不知来自哪里,总之不是屋内。
他下床,走到窗边,撩起窗帘,朝外看。玻璃上结了层薄薄的霜,热气扑过去,化开一小块。
雪点在草坪上,像池塘的一层浮萍,摇摇曳曳。
今年的第一场雪,竟在平安夜之前到来了。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初雪天。那天之后,只有他,被剩在这个世界。
他站了好一会儿,下楼,走到会客厅一隅,就是兰迦第一次来看见的那片下沉区。红色电子蜡烛光悠悠,拖长影子拍在墙面上,比黑暗更黑。他在墙上按了什么,墙面渐渐向左右裂开,最后拱出来一个佛龛。
程巳光盯着佛龛,闭眼,双手合十,很是虔诚。佛龛里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黑白遗照,年轻女性,眼睛很大,像汪着水。鼻子跟程巳光的是同一款,高挺,却有一个尖翘秀气的鼻尖。程巳光睁开眼,凝视她,好像希望下一秒,照片中的人儿被他盯着受不了了,自己爬出来。
“还剩最后一个了。”程巳光对着她喃喃。
拍卖会前要做许多准备,每来临新的一场,就是一场大同小异的重复。
这次,不仅要参与举办拍卖会,还有一个小小的会前预展,选在外地的一所豪华酒店。兰迦提前几天飞去检查场地布置,再次确认安全事项和流程。
忙到中途,他出来透气。酒店的水池里养了两只天鹅,这么冷的天,还在水里游着。但它们各霸一方,谁都没理睬谁,可能并不是一对儿。他双眼泛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手机此时收到了几条信息。他瞥了眼手机屏幕,转身乘电梯回到房间,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信息告诉他,程巳光的那件藏品可能属于一组铜鎏金佛像系列,这一系列均是小型佛像,目前市面成交价在32万~230万这个区间,价格倒不算特别。但程巳光那座的特别之处在于,这种几乎跟人身差不多大的,若是在市面流通,实属罕见。
程巳光既然愿意买巫亚子画作,对古代艺术还略知一二,收藏一尊佛像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可他心里就是放不下,总觉得不单纯,同时,他无法解释自己怀疑的动机。
程巳光是真在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兰迦握着手机,点开程巳光的微信头像,准备发一条短信。但他忽然按灭手机,走到落地窗边,向下望。
一大群人站在门口,正在欢呼什么。原来,一棵盛装的圣诞树正在点亮,顶端的星星灯亮起时,人群更加热闹了,像拢起的火堆。水池里已经没有天鹅,大概是被这噼里啪啦的响动给惊跑了。
世俗的一个仪式,在确实地告诉他,圣诞节来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反复编辑,低着头轻叹了一声。他放弃,没有将短信发给程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