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因时间垒砌带来的不平等与怨愤,短暂消融了。那些烦躁和轻侮似乎也一道消失了。
也不需要再道破,他们都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人。
“樾风……”他忽然说。
兰迦倏地抬起头,泪痕挂在眼下,面带迷茫。
他尽量不动声色,以平缓的语调继续,“吕樾风……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
第59章
在吕樾风上小学那会儿,学校举办文艺汇演,老师钦点他,要求他上台表演。
被点到名字时,他一脸茫然无措。后来,他才知道,大人们认为他有一个赫赫有名的钢琴家母亲,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也该继承一些艺术才华。
他向老师坦白,自己并不太会弹琴。老师笑着告诉他,没关系,会唱歌也行。
对于小孩子而言,唱歌大概是一种最为便捷,展现乐感的途径了。
那时,他很腼腆内向,面对大人们的殷切期望,从不敢拒绝。
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上台,唱了一首流行英文歌。他记得里面有一段吉他solo高潮,调子很高,他唱不上去,只能无声地对嘴型,让没有消音的伴奏,蓦地突兀。
灯光炫眼,头脑短暂空白了一下,他感到恐惧,耳边似乎有个声音还在说,“继续演完吧。”
台下坐着的师生,像挂着一张张面具,面无表情地在音乐结束后鼓掌。
下台后,他很不适,一直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过去很久后,他才明白,那种感觉被称为荒谬。同时,他产生了一丝自厌,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母亲那样,真的具有被世人所期待的才华呢。
不久以后,母亲渐渐不再上台表演了。尽管年纪很小,他似乎也能感同身受,舞台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压力。他天真地理解了母亲。
随着母亲不再奔波,回归家庭后,她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却日益尖锐,争吵已是家常便饭。
母亲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父亲却越来越少。而且,吕樾风常常在出门上学前看见母亲坐在钢琴边独饮。她喝酒喝得很猛,有好几次,半醉半醒地把酒洒在了琴键上。
他感到不安,吕茉安慰他,向他比划,没事,妈妈心情不太好,我们不要打扰她。
他很乖巧地点点头,尽可能装作懂事的样子。
某次,母亲又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躺在客厅沙发上。
吕茉放学回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牢盯着她。然后,从母亲手中拿过酒杯,很小心地抿了一口未喝完的酒。
吕樾风因为前一晚吃坏了肚子,没去上学,断断续续睡了半天,才恢复了点精气神。他下楼时,恰好看见这幕。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拍了下吕茉的肩。
吕茉有些慌地回头,瞥见是他后,像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
他隐隐感到奇怪,实际上却苦思不出来这其中的怪处。
那天,吕茉带他去买东西。商场内正好在放他登台时唱的那首英文歌,他条件反射地不安起来,吕茉发现他的不对劲,一脸关切地向他比划。他想了想,告诉了她原委。
回到家,吕茉放下东西,打手语,你能不能唱给我听听?
他马上就会过意,可面露难色。
吕茉没有坚持,体贴一笑,打手势,算了。
出乎意外地,他忽然抓起姐姐的手,放在喉结上,然后开腔。
在吕茉的世界里,音符哪里会化成具象的声音,可这一次,她从弟弟这里,真切地感受到了由丹田传来的震动。
指尖下的喉结,还那么脆弱,像亟待发育的苞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