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升官发财,也不想争名逐利,只想在短短的数十载光阴里做个稳扎稳打的戏曲演员。如果能在继承前辈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更好不过。
不过在李淑茵看来,他这番话无疑是幼稚至极的。她被逗笑了,走过去坐到赵捷身边,轻轻拍了拍赵捷的胳膊:“不用着急,人各有命,该你经历的一项也跑不掉。”
吃过午饭赵捷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掏出来一个软皮本。
这个本子有年头了,里面的白纸已然显出淡淡的黄。扉页写着赵捷的名字,再往里翻,第一页标注了日期:
1978年9月24日。
正是他和他的同学们从旧货市场上带回来杜誉录音磁带的那天。
往下看,是当时的少年用清俊但稚气未脱的字体记录下的戏词:
“我又不犯萧何相,有什么话儿共商量?将身跳过小溪涧。千岁有何话商量?”
“安静思生来命不强,自幼无父只有娘。千岁爷休要问其详,提起话来恨有长。”
一字一句都是他认认真真亲手写下的。
往后翻看,全是周派小生的戏。这个本子他一直用到中学毕业,《白蛇传》、《西厢记》、《四进士》、《状元媒》、《群英会》,其中的唱词和念白都被他工工整整地写在了上面。
他又伸手往抽屉里掏了一把,拿出了一个录音机和几盘磁带,其中大部分磁带中录的都是杜誉的唱腔。
这方小小的抽屉里有他全部的少年光阴。他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失意时的慰藉、得意时的希冀,全在其中。
他忽然很后悔:倘若不是因为少年时的自己脾气拧巴又叛逆,再加上为了转去学小生和父母闹了矛盾,合该多去几趟剧团,说不定就能早一些与杜誉结识了。
赵捷抱着收音机躺在床上,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这三次去找杜誉都是在早晨,他想知道在不卖早点的时候杜誉会做些什么,想知道是否真的如杜誉自己所说,戏词都快忘光了。
“妈,我出去一趟。”赵捷走出卧室,向正坐在沙发上织毛线的李淑茵说。
“大中午的,这是去哪儿啊?”李淑茵放下手中的针线,往上推了一下几乎已经掉到鼻梁的老花镜。
赵捷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又要去找杜誉,便立刻拽出师兄做挡箭牌:“我刚想起来,昨天下午下班之前跟我宋师兄约好了一起去爬山。”
“行,快去吧,小心点儿。”李淑茵重新拿起毛衣针:“你早些去,别让人家等着你,这是礼貌。”
赵捷赶忙应下,快步出了门。
第6章
他本来以为杜誉作为一个从省京剧团辞职的前京剧演员,会很忌讳跟人提起自己唱戏那些年的经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赶到的时候杜誉竟然坐在住处的门口拉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