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赵捷被他逗笑了:“您快别夸了,越说越脱离现实,我心虚。我可没有这么多优点。”
对于老齐这一番话,赵捷当时并没有当回事儿,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他借此忽然明白了他初见杜誉时的心绪:
大抵,物伤其类吧。
老齐开怀大笑起来:“我从前的话你可都记着呢?千万别一得意就忘了形哟。”
“当然记得。”赵捷说:“我可以预料到未来会发生很多难事。无论如何,我绝不昧了良心。”
吃午饭时仔细琢磨着老齐方才的话,当时的赵捷感到不解,他想,杜誉曾经对戏那样的痴迷,如今却添了这么多世俗的周全思量,如何能做到?
可他并不知道,仅仅五年后,当杜誉的身体状况江河日下,自己身上此刻年少轻狂的影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那时,赵捷可以用来尽情尽兴挥霍和做梦的青春岁月彻底结束了,一如七十年代初的杜誉。
人生一世,身不由己,弹指一挥间。
后来赵捷常常想,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太大了,一个不留神,人就被落在了时间的后面。
光阴如流水,秋去冬来。初冬时节杜誉接到了一个任务:省电视台要办一场戏曲春晚,请杜誉过去表演一个节目。在正常的上班工作之外,他又多了一份排练的任务。
同被邀请的还有赵捷的父母。
自从赵捷从家里搬出来,他就只在每个周末中午回去吃一顿饭。李淑茵有一次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他:“你和你那个心上人怎么样了?有进展了没?”
赵捷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摇头:“没戏。”
见状,李淑茵不知被蒙在鼓里,还试图宽慰他:“不要紧,世上好姑娘多得很,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前两天团里的老刘见着我和你爸爸,还说想给你介绍对象呢。”
说着她有些伤感:“我明白,你现在之所以不急着结婚成家,是因为爸妈都在这儿,你生病了有人照应,逢年过节也有地方可以回。咱不说旁人,就说我,你姥姥和姥爷都没了,如果不是你爸爸和你,我连个家都没有。”
说着她又给赵捷盛了一小碗粥:
“你总说要忙,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地球离了谁都能转。省京剧团的大戏台子即便没有我,也会有成群结队的年轻演员顶上来,一出戏都少演不了。说到底,咱都是平凡人,过的也是普通的生活,有这样一份稳定的工作,稍微体面一点而已。再过几十年爸妈不在了,你也退休了,你还能指望去和你将来的徒弟过日子吗?妈一直是为你着想,你年龄小,不知道,孤独是能把人吞噬的。”
赵捷心知对方是好意,遂摆了摆手:“妈,您让我先缓缓。”
于是就这样又一次平稳地糊弄了过去。
“我听说杜誉也去住集体宿舍了?”李淑茵接着问:“而且和你住同一间?”
“是。”
“他怎么想呀?你跟他关系这么近,你肯定知道吧。”李淑茵把新烫染的头发拢至耳后:“他这个岁数放在别人身上,孩子都快上初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