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裴轩沉了脸色,起身不假思索道:“我这就去找人办此事。”
他对鹤发童颜的老大夫行了一礼,道:“多谢纪老大夫。”
穆裴轩动作快,直接着人去报给了韩世卿,韩世卿一听流民中或有可能出现了时疫,脸色都白了,官帽都来不及戴齐整,就坐着小轿直奔安置流民的地方。
流民太多,韩世卿并未让流民进城,而是让流民大都住在城外。城外有临时搭建的屋舍,亦有鲜有人住的庙宇,所幸那几人俱都是栖身于一处破旧的土地庙,又身子不爽利,平日里除了去施粥棚,也鲜有去其他地方。可饶是如此,和他们有过接触的人,也不在少数。
官府的人并未直接声称有时疫,只道是修整流民所居之地,他们本就是背井离乡至此,瑞州能够收容他们住在城外,又设粥棚,甚至允他们去码头等地帮工,已经很是感激。又有挎着刀的小吏在一旁,流民自是配合无比。
连着几日下来,回春堂的大夫在流民中发现了几个发热生红疹的病人,人数不多,尚在可控之内,穆裴轩和段临舟,纪老大夫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突然,穆裴轩想起什么,问道:“纪老,这些染上时疫的人,从何而来?”
纪老大夫想了想,道:“我倒是问过一句,说是从丰州的阜州城而来。”
穆裴轩脸色骤变。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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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城和阜州交界的一处村舍。
村子是丰州境内极普通的村子,村民却都已经逃亡了,如今被刘子异的起义军占据,守卫森严。天色阴,昏暗的光透过半开的窗棂踅摸入室,半明半暗间仿佛人间和地狱相交织着。老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若非微弱起伏的胸膛,几乎就让人觉得这是一具死尸。
那人是个天乾,宽大的骨架隐约露出曾经的精壮结实,而今却虚弱羸弱。男人脸颊凹陷,闭着眼睛,袒露的皮肤生着或大或小的红疹,皮肉也隐隐发烫,那一颗颗红疹冒着鲜亮的红,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裂流脓。
这个人终于要死了,刘子异想。
“……圣尊,”男人声音沙哑,微不可闻,飘飘忽忽如游魂。
床边几步开外站了一个男人,这人身形修长,一身素白的衣袍纤尘不染,长发乌黑柔软,衬得一张面容极白,眉心生了颗小巧的红痣,朱砂似的点在眉间,他垂着眉眼,瞧着竟很有几分慈悲的佛相。
竟是个坤泽。
他抬起眼,对上那双散乱的眼睛。
男人道:“我死后,当真能登极乐境吗?”
“自然,”坤泽声音柔和,他语调很奇妙,一入耳,让人心都平静了下来似的,说,“圣主会宽宥你犯下的所有罪行。”
男人呼吸变得急促,瞳孔微张,道:“我爹也会原谅我吗?”
坤泽道:“你诚心皈依我教之后,他就已经原谅了你。”
“这就好……这就好,”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刘子异眼中露出几分悲悯,这人原是个地痞流氓,年少时气死了自己的生父,后来更是做了许多恶事,直到加入了圣教。
没承想,却染上了时疫。
这人是最早染上时疫的那一批人,没有人知道,时疫最早出现在丰州合阳城治下的平安镇。
现在的平安镇已经被付之一炬,成为一座荒村了。
男人张口呢喃着经文,他念得虔诚且吃力,突然,哇的吐出大口血,一条生满红疹的手臂垂了下来。
刘子异说:“圣尊,人死了。”
被称之为圣尊的坤泽说:“埋了吧。”
刘子异应道:“是。”
二人出了屋舍,有人来报,道:“圣尊,义王,孙将军回来了。”
刘子异自攻下丰州之后,就自称为义王,麾下起义军亦称之为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