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转去军士后方,黑色骏马上坐了一个年轻天乾,他行了一礼,道:“三公子,人跑了。”
“追吗?”
“追什么?跑了就跑了吧,本也没想能将穆裴轩留在宁川,”那天乾不过二十四五岁,生了一双上挑的凤眼,嘴唇薄,颇有几分清贵,闻言也不恼,道:“看来你家圣尊猜得不错,他们果然走的水路。”
“老四要扑个空了。”
衙役笑笑,没有说话。
“陈叶,你说穆裴轩好端端的,不守在瑞州,跑玉安来干什么?”天乾自言自语一般。
名唤陈叶的天乾衙役道:“如今天子在玉安,他来朝见天子,也是理所应当。”
陈叶这话说得含糊,青年拿马鞭点了点他,笑道:“算了,让我爹头疼去吧。”
“在宁川待了这么几天,也该回去了。”
陈叶道:“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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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船入海,渐渐离了宁川。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船上慢慢恢复了平静。穆裴轩早知这一路不会太平,却不曾想过会有人在宁川等着他们,那些衙役也好,军士也罢,显然是早有准备。
可不知为什么,竟没有拼死追击之意。
这一路他们掩藏行踪,白日里看碧波万顷,夜里观明月出海上,避开了许多暗藏的杀机,好似游玩一般,享受这难得的闲适,什么见黄泉、信王少帝,都在海浪起伏声里掩埋了。如今这场埋伏,反倒让穆裴轩猛地惊醒过来。
段临舟问:“在想什么?”
穆裴轩回过神,摇摇头,说:“我在想,宁川的军士应当是信王的人。”
自天下大乱以来,民间起义不休,也滋生了手中有兵权的诸侯王的野心。信王坐守玉州,玉州、越州几地从来是富庶之地,又毗邻苍州粮仓,可谓占尽了地利。如今信王迎了少帝,于玉安定都,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他的手伸到越州,实在不足为奇。
段临舟道:“如果真是信王,他如今就等不及向你出手,未免太心急了。”
“大梁藩王之中,信王手握重兵,在诸藩王之中最是跋扈,当年先帝在时就曾对信王颇为不满。”
先帝走得太早,根本来不及对信王出手,而今这位少帝,且不提年少尚未亲政,而今人在玉安,与在虎口无异。即便有些手段,只怕也难以施展。
段临舟明白他的意思,略略一想,笑道:“乱局也是生机。咱们这位陛下年纪虽小,可只看他诛杀林相以平民愤之果断,便知他不是等闲之辈。”
“玉安虽是信王的地盘,可少帝并不是孤身一人来的,”段临舟深谙人心,对时局更是敏锐,慢慢道,“随着少帝而来的,还有梁都的勋贵臣子,他们可不是好相与的。”
段临舟笑道:“说不得他正可借乱局另开新局,做那执棋之人。”
穆裴轩想起多年前见过的小太子,那时先帝尚在,小太子不过六七岁稚龄,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转眼不过四五年,已经物是人非。
人间世事,着实难料。
宁川之行让他们的行踪暴露,穆裴轩和段临舟商议了片刻,便决定转走陆路。如今已近玉州,他们大张旗鼓地来,反而能教有心之人有所顾忌,不敢随意动手。当日穆裴轩一行人转道水路时,由黑甲铁骑的首领付岳率领他挑选出的精锐,当中还有一个身形与穆裴轩相似的下属顾云真扮作他的模样,坐镇军中,大军走的陆路。黑甲铁骑自有自己的联络之道,段临舟早已将他们要走的路线告知了穆裴轩,故而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
穆裴轩等人离开宁川,在一个小码头下了船,旋即换了快马。
说来他们离开瑞州时就已是腊月中旬,期间长路跋涉,除夕那夜时,他们尚在海上漂泊。海上条件简陋,比不得陆地,不过除夕是大事,章潮和江渔常年在海上,倒也有所准备,早早地便让船上的水手挂起了红色的窗花,“福”字,又请穆裴轩和段临舟执笔,写了几幅喜庆的对联贴在船舱内。
虽在船上,当夜的年夜饭还是尽可能地备得丰盛,日将落时,天还飘起了薄雪,等到酒过三巡,雪下得就大了。
雪花柳絮似的铺天盖地地飘着,仿佛漫天的星子坠落下来,触手可及,令人目眩神迷。穆裴轩发觉时,神秘兮兮地拉了段临舟钻出船舱,就这样,还不忘给他披上厚实的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