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月圆风清。
几只鸥鹭靠在湖边,风吹拂着湖面,层层叠叠的芦苇随风晃动着。
李亨坐着韦妃的马车悄悄出了门,韦妃则坐在正厅内,对府中下人训着话。
在太子府还是忠王府的时候,韦妃已经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了,她对府中每一个仆人婢女都知根知底,下人们都知道韦妃娘子平日虽然宽厚,可一旦惹到了她,她便会丝毫不留情面。
“……府中的开支还是有些大了。”韦妃端坐在高座上,训着话,下人们则各个如鹌鹑一般缩着脖子听她的训话。
按照以往大唐的惯例,东宫并不只有这几十个仆从,可当今圣人将原本属于太子的东宫改做了兴庆宫自己居住,当今太子也只能住在原本的忠王府中,十王宅百孙院这片地方在长安城内占地不小,可耐不住当今圣人的儿子不仅有十个,孙子也不仅有百人,分一分这地方就小了。
忠王府幸亏建的早,将已经成年的王孙分到百孙院后还能盛得下这近百的仆从。
韦妃眼神在院中众人身上打量,在一个身形微胖的管事身上停了停,忽然出声:“陈管事,本宫家中姊妹生病,本宫派娘回去看望了,你去我书房中将我书房台面上的簿册拿来。”
陈管事连忙应声,去给韦妃拿账本去了。
却不知晓韦妃是为了故意告诉他自己的马车为何会在夜前驶出太子府。
韦妃又扫视了一眼院中众人,在几个仆人身上眼神停了一下。
一、二、……很好,府中的探子都在这儿了,韦妃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未时一刻,太子李亨乘车出了太子府。
未时二刻,李林甫收到了消息,进宫求见帝王。
申时一刻,太子李亨与韦坚在朱雀大街上马车相交,二人的马车一前一后拐入了小巷。
申时刻,李隆基接见了李林甫。
李林甫的心跳有些加快,纵然是他,面对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也觉得心脏在砰砰跳动。
一入内殿,李林甫边拜了下去,垂下的头遮住了他杀气毕露的眼神。
“右相有何急事一定要现在面见朕啊?”李隆基揉捏这头,淡淡道。
他已经不理朝政许久了,刚刚过去的这个月,李隆基还曾有将朝政都交给李林甫的心思。
曰:“朕不出长安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悉以政事委林甫。”李隆基想要把政务都交给李林甫处理,自己只管享乐。
可惜被高力士劝了下来,只是虽说高力士劝住了李隆基,李隆基依然理政,可明显他处理政务越发不上心了。
李林甫却跪下,大声道:“臣要告发太子勾结朝臣,结交边将!”
一声落,殿中静悄悄。
“荒谬!”李隆基摔碎了杯子,瓷杯碎裂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寂静,李隆基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难怪朕这段时间看着太子如此不老实……李林甫,你既然告发太子,你可有证据?”李隆基目呲欲裂,却也知道他要想向太子发难也必须要有证据。
他并不怀疑李林甫所言,这段时间李亨在朝堂上有多嚣张李隆基也是看在眼中,记恨在心中。
……或者说,李隆基也在等着李林甫发难。
太子势力太大了,李隆基认为也应当打击一下太子,让他明白这大唐天下如今还是谁做主。
李林甫缓缓道:“臣有人证,御史中丞杨慎矜、吏部员外郎杨钊……等,皆亲眼看到太子车驾与刑部尚书韦坚车驾一起往景龙道观而去,两镇节度使皇甫惟明则已经在道观中等候多时。”
“传这几人来见朕!”李隆基怒道。
酉时刻,众臣入宫。
此时,李亨、韦坚、皇甫惟明已经在景龙道观后殿见面。
众人一一陈述之后,人证已足,帝王大怒。
李林甫则下跪请命。
“臣乃百官之首,有监察百官之责,臣请调遣金吾卫搜捕太子府取物证,封锁景龙道观请太子、刑部尚书、节度使入宫问话。”
一侧站着的杨慎矜则震惊看着李林甫。
这是干什么?不就只是太子违反了“宗室不可结交外臣”的敕命吗?
圣人训斥几句也就罢了,何至于到了出动金吾卫的地步?
看着周围表情平静的几人,杨慎矜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他被李林甫利用了,成了攻击太子的长剑……
李隆基沉声道:“准奏。”
戊时一刻,金吾卫出动,封锁朱雀大街,封锁崇仁坊。
亥时,李亨于韦坚、皇甫惟明商量好了要如何劝圣人换相,心满意足推开了屋门打算回太子府。
“阿兄,本宫便先在此恭喜你得到相位……”李亨脸上带笑,目光落在韦坚身上,表情激动。
韦坚却很沉稳,他拱手:“都是仰赖太子恩德。”
皇甫惟明则大笑:“奸相人人闻而唾弃,韦兄宽厚仁义,自然应当韦兄为相。”
吱呀
道观后门被李亨推开,李亨面上的笑容凝固。
金吾卫将军一拱手,客气道:“殿下,臣等奉陛下之命来请殿下入宫。”
而后扭头对着韦坚和皇甫惟明的语言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一挥手,冷冷道:“将此二人拿下,暂且关押起来等候陛下处置。”
冰冷的刀刃上倒映出了韦坚与皇甫惟明两张比刀刃更苍白的脸。
他们的心却比脸更冷。
韦坚被侍卫押着,回头看了李亨一眼,嚅嗫了一下嘴唇,最终也只是唤了一声:“殿下……”
李亨却撇开脸不敢去看他。
他自己已经自身难保了,如何顾得上别人的求救呢?
李亨心里慌乱极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一会出现他父皇那张愤怒的脸,一会又出现开元二十五年他兄弟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