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门处,裴琰跟着父亲从马上下来,向前来送行的几位叔父、堂弟道别。
“好孩子,上了战场,对上那些斩他百十个胡人的脑袋,震一震咱们裴家人的士气!这两年,朝廷没动武,他们便自大得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咱们裴家没人了!这些年的经营,可不是白费的!”其中一位长辈轻拍裴琰的肩膀,语气里满是信任与期望。
裴琰敛眉垂首,弯腰作揖,答应道:“叔父放心,侄儿定重扬我河东军的声威!”
“好!不愧是长兄!”几位年纪尚小的堂弟连声赞叹,望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钦佩与羡慕。
那日,他跟着父亲入宫见陛下时当众请战的事,如今已人尽皆知了。
他如今还只是个六品校尉,虽比起许多只担虚职的贵族子弟而言,已有十分瞩目的成绩,可若不是因着父亲节度使的身份,他恐怕连见天子的机会也没有,更别提当面请战。
他始终记得,当时身边的众人,甚至是坐在高座上的天子,朝他投来的一道道异样的目光,他们分明不相信他和他父亲的话。
若不是他又说出不必朝廷再额外征兵拨粮,只靠河东常备军和近几年军中屯田垦地积攒下的粮,便足以应付,陛下很可能根本不会同意出兵。
“好了,时候不早,你们都回去吧,不必送了。”裴绍看一眼天色,冲弟弟们挥手,带着儿子重新上马。
不远处,数百军中随从见状,也齐刷刷跨马而上,随时准备出发。
裴家几人退到道边,冲父子二人躬身作别。
裴琰回头看一眼高高的城楼,随即催动马儿,跟着父亲小跑而去。
然而,未待二人行出多远,城门内却忽有一队人策马奔来,最前面被拱卫着的那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鲜亮骑装,昂首稳坐在马上,正是寿昌公主李华庄。
“暂请留步!”她单手拉缰绳,另一手冲着远处正要离开的父子二人挥动。
裴琰下意识回头,便对上她越来越近的一张红润脸庞。
“裴校尉!”她快马赶上,在距离二人约十丈距离时,才放慢马速。
“公主殿下。”裴绍停下,带着儿子向华庄行礼,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疑惑,不知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何会在这时赶来。
“可算赶上了!裴将军,不知能否容我与令郎说几句话?”她目光坦然,落落大方,骑在马上的身姿带着大魏女子特有的爽朗与英气。
裴绍挑眉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儿子,慢慢掉转马头先行离开:“一会儿你自己赶上来。”
宽敞的道路上,顿时只剩下两个年轻男女。
“不知公主有什么话要与臣说?”裴琰仍是面不改色,并不看她,只垂眼望着她的马儿,语调也无甚起伏。
华庄本是听说他今日要走,才一时冲动,想来问问他,那日的话到底是何意,他主动请战,又是否与她有关,可眼下见他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忽然有些泄气。
恐怕是她想多了。
她捏紧缰绳,将到嘴边的话压下,别开眼道:“也没什么,只是想祝你旗开得胜,到时能横扫千军。”
离她不过几步的裴琰已悄悄抬起头,无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公主,并未回应。
华庄自觉无人理会,有些索然无趣,脸色渐渐冷淡,拉着缰绳便打算离开:“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
“殿下那日在芙蓉园说的话可作数?”裴琰忽然出声将她打断。
“什么话?”华庄疑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到底是什么话。
“殿下说,只要有人能击退突厥,不论他提什么要求,只要殿下力所能及,定不会推辞,这话可作数?”裴琰难得十分仔细地解释,替她回忆那日的事。
“自然。”华庄答得毫不犹豫,可心里却慢慢有了一种羞赧,方才被打破的猜测又隐隐冒头,“你——你想提什么要求?”
裴琰始终无甚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意:“还未出兵,殿下就这般信任臣吗?”
华庄被他说得更加羞赧,索性咬牙将心里的话问出:“裴琰,我问你,你向陛下请战,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