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箐娘只是大悲大喜之下,一时身子有些虚脱,倒并非是对这消息无动于衷——毕竟孙绍宗对于现在的李家,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其实比张氏知道的更清楚。
此时被张氏连推带搡的催促,便也半推半就的开了衣柜,在里面翻找起合适的衣裳。
选出两件适合这满城雪景的外套,正打算褪下旧袄换上。
谁知那张氏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在一旁大惊小怪的挑剔着:“妹妹这身小衣忒也素净了,如何衬的上孙将军这场大捷?你且等着,我回屋拿件小衣给你!”
说完,也不容箐娘拒绝,便匆匆的出了西厢。
自己身上的小衣,同官军的大捷能有什么干系?
箐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要换的外套在床上铺散开,回头却见儿子正满眼好奇之色,当下心中便涌起无数羞愧。
自己竟在儿子面前,为野汉子梳妆打扮……
“妹妹,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便在此时,张氏又风风火火闯将进来,将两件艳红色的布料,献宝似的托举到箐娘面前。
“这是我托人,从省城买回来的,听说是京里贵人们流行的物件,你穿上它,指定能讨得孙将军欢心。”
原来竟是此物……
眼瞧她喜滋滋的,把那两块薄薄的小衣抖开,箐娘心下却是愈发的不是滋味。
因自小习得文字,箐娘素日里常央人搜罗些游记、小传,打发闲暇时光,所以一眼就认出此物名唤‘胸甲、丁裤’,实是在京城青楼妓馆中流行的物件。
她原本就有些羞愧,此时认出这物件的来历,却哪愿意当着儿子穿在身上。
可待要拒绝时,对上张氏那满眼的期许,却又哪有勇气令她难堪?
罢了
左右自己本就是青楼里出来的,用这东西也算是不忘初心。
箐娘自暴自弃的接过那胸甲、丁裤,却到底不愿意当着儿子换上,央李夫人带着儿子去到堂屋,陪大少爷说话,这才忍辱含羞的换了衣裳。
一刻钟后。
略施脂粉的箐娘,一步缓似一步的出了小院,听街口传来延绵不绝的欢呼声,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宝蓝披风,然后反其道而行的,钻进了一条偏僻的胡同里。
虽说身上过了好几层,然而体会着那并不怎么合身的胸甲、丁裤,与自身皮肉的摩挲,却总让她生出一种衣不遮体的羞耻感。
可就算是避开了正路,那一声欢声笑语,却也是不断传入耳中。
而就在半日前,那街头巷尾还都在指责官军不该好大喜功,以致丧师辱国。
唉
想到这里,箐娘忍不住幽幽一叹:却不知这民心反复,还要在五溪城中上演几回。
孰知这幽幽叹息,却是一语成谶!
广德十一年十一月底,祖廷纳赫兰被祖廷捣毁,各族派驻卫士死伤过半的消息,便如瘟疫一般传遍了大山里的每一个村寨。
惶恐、茫然、震怒!
这种种驳杂情绪凝聚出的动力,很快便让五溪流域数百寨落,再一次的联合起来。
十二月十八。
五族联军共计两万六千余众,于纳赫兰废墟前会盟,诈称八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杀奔五溪城而来。
十二月二十三,傍晚。
蛮人联军四面合围,将五溪城堵了个水泄不通。
城中百姓一日三惊。
十二月二十四,晨。
号角联营、鼓声震天,数百封用汉字写就的劝降信,从四面八方射入城中。
信中写道,联军此来只为复仇,若肯在三日内交出首恶,则于百姓官绅秋毫无犯;若是执迷不悟,非要包庇那三目魔头,数万大军便要将这五溪城踏为平地,鸡犬不留!
城中自此暗流涌动。
十二月二十六,午后。
城中豪绅赵氏、吴氏、梁氏等,携数百民众至宣抚使衙门请命,敦促宣抚使罗谆以苍生黎庶为重,对蛮人暂行招抚之举……